拂晓时分，天边方露出一角鱼肚白，星辰还依稀散落在绀青色的天幕之上，残月在云层后隐约透出不正常的暗红轮廓。

    左卫清随意拍打着自己被晨露浸湿的外袍，水色的衣襟潮湿地贴在皮肤上，沁凉。

    他背上佩剑快速在树林间移动跳跃，尽管只在树下打坐休息了一夜，昨夜子时还遭遇了附近小妖的偷袭，与这难缠的花妖纠缠了半个时辰，左卫清依旧神采奕奕，不显疲惫。

    一路过来，他遇到的类似被埋伏和被偷袭的情形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大概是眼馋他袖子里的法宝，又看他是个年轻皮嫩的，便一次次不自量力地来欺扰他。

    虽然处置这些没眼色的小妖左卫清还比较游刃有余，但回数多了也有些不胜其烦，像昨夜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花妖，它的藤蔓竟然可以反复再生，只是砍掉那些杂乱生长的枝蔓就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左卫清思量一番，决定再加快些行路的步伐，下山时师父就曾特意嘱咐过他，要在下个满月之前抵达观月谷与同样前往的师叔汇合，合力对付藏匿在谷底的狼妖。

    这狼妖每至月圆时分便会变得凶恶非常，虐杀谷内的妖怪就罢了，还会将方圆十里的村落扫荡一通，一夜的时间，就造成死伤无数。

    在接受师父指命时，他有几分意外。

    含真门的每一届道徒在弱冠之时都要下山经历一番历练，跟他同级的师兄弟们早已历练完归山了，独独他迟迟没有等来师父的指名。

    他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左卫清自认自己平时听课、练功一样也不曾落下，资质也好，实战也好，不论在何方面，他都担得起出类拔萃一词。

    冲动的时候几乎要问到师父跟前，到最后也只是自我安慰，慢慢释然了。

    就在他挪开精力，继续学习心法努力练功之时，却被唤到了内殿面见师父。

    彼时，左卫清的师父左齐远，正远真人，坐在他的对面，交予他这个任务之前照旧是一番讲道。

    “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

    “含真门以‘屈己尘凡，救度危苦’为教义……”

    “此次你前去观月谷，协助你师叔一同降服余月以来在观月谷附近横行施暴的狼妖……”

    终于说到正事了，左卫清从入定修神中回过神来，看着师父轻点下颌。

    “也算是补上你缺失的历练吧，原本是不打算让你经历这一遭的，但此次事发突然…况且，多经历些对你来说也有益处。”

    左卫清从殿里出来时，还在回想着师父对他说的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性子刚直，这点可以令你行在正统的路上不偏移，然凡是本质至情至性之人皆更容易入魔，阴阳相融，祸福相依，是福还是祸，为师终究还是要放手，让你自己来抉择。“

    左卫清轻点脚尖加快行进的速度，凝神专注，可灵敏的耳力还是不容他忽视掉不远处林间传来的响动，他原本想刻意不去理睬，却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拐进了声音来源的深林处。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对着什么人张牙舞爪着，其中一个还举着一条长长的藤鞭在空中挥舞，击打得空气发出呜呜的声音。

    左卫清又走近些，原来树下躺仰着一个女子，被这几个男子围住，看不清面目。

    他暗暗叹口气，从袖中掏出几颗枣核大的铁丸，在指尖转动几下，对准那几个壮汉弹射了出去。

    泛着银光的铁丸打在几人脑袋上，方才还一脸凶相的几人应声倒地，连本能的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左卫清走上前去检查几人伤势，不致死，却也得昏迷上几个时辰。

    他将几粒特制的铁丸重新收进袖子里，这才想起自己救下的人。

    转过头去看树下。

    却不提防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盈盈水眸。

    被数位男子围堵的这名年轻女子此刻正虚弱地倚靠在树上，面上发上都沾着泥土，嫣红的嘴角边流下一道干涸的血迹，衣裳破烂，裙摆一直撕裂到膝盖，脚腕处青紫淤痕十分骇人，裸露的双脚上全是因在林间光脚奔走而被花草和枯枝划出的伤口，血迹斑驳。

    但是这所有的狼狈与憔悴都没能掩埋她如明珠般光亮的眼眸，琥珀般剔透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的时候纯真得让他想起师父后院养的几只小鹿，时常会灵性地将脑袋贴着他的掌心摩挲。

    左卫清怔楞几秒，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重又醒过神来，微微背过身子。

    尽管这女子气息微弱，他动了动鼻翼，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她是妖。

    这么多年的经验和一路的经历全都告诉他一件事：

    妖精没一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