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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望吹鼓起来,不知何时会破裂。
    “我与秦王入京只有祭拜母亲的时候摘下过斗笠,深夜能在母亲的墓前出现的,必然是与赵家牵涉甚深之人,而能做下这等蠢事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个。你生性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以前在崔家教过你的东西全然抛弃,眼中只见名利地位,赵家出事前我为你铺路,也是为了舅父舅母将来有所倚靠,不至于被人欺辱,并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
    崔嘉握紧了拳头。
    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漆黑一团。
    他没有想到他在赵嫣心中竟然这般不堪。
    如今的赵嫣凭什么瞧不起他?
    赵嫣摇头道,“朝廷水深,你的本事有限,趁早悬崖勒马,安心留在现在的位置上,还能保住自己的平安富贵,也让舅父舅母少操些心。你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一事我看在舅父舅母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我必不容情。”
    崔嘉忽而道,“你到底是因为我害你落进皇帝的手中而厌憎我,还是因为一一我存着报复秦王之心?”
    赵嫣身形一顿,嗓音冷鸷,“与你无关。”
    崔嘉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
    “赵长宁,当时在姑姑的墓前我就看见你与他不对劲,直到我撞见了陛下对你做的事,你与他是不是也是和陛下一样的关系?”
    赵嫣神情发狠,“滚。”
    崔嘉冷笑,“赵长宁,你说我玩不起,我便偏偏要搅动京城的风云,你就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这些人都踩在脚下一一”
    他话锋一转,“你现在已经在我脚下,陛下若是真对你有心,当初又怎么忍心看你在乱坟岗尸骨无存?男人的喜欢才是最不靠谱的东西。我等着看你周旋在这些男人中间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赵嫣靠近崔嘉,近到与他呼吸相闻。
    身上带着云苓般幽寂的药香。
    深秋天气,他穿着繁复纹理的青花绛袍,玉冠高束长发,细碎的阳光透过斗笠下的轻纱落进他漂亮又阴晦的眼瞳中被吞噬,恍惚看到曾经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的影子,语气波澜不惊。
    “崔嘉,我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你若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条,就闭嘴滚吧。”
    崔嘉咬牙,“赵长宁!”
    赵嫣冷笑道,“你有这个胆子拦住我吗?”
    崔嘉额头上的筋跳动。
    他确实没有这个胆子。
    将赵嫣半路截至此处已经出格,若是扣住人不放,莫说陛下,刘燕卿都能将他踩的一无所有。
    “福宝,我们回府去吧。”
    福宝道,“好一一”
    福宝声音拖的很长,似乎故意要让崔嘉听见。
    崔嘉盯着赵嫣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糖人,柔声道,“长宁哥哥,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世上只有血缘这种东西切割不断。”
    重阳节的街头人声鼎沸。
    福宝扶着赵嫣穿出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走到停着马车的亭外,秋日的落叶堆叠一处,风声飒飒,昏阳欲睡,鸟声啼啾,野雀飞起。
    正欲安置,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声线。
    “公子身形似我一故人,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赵嫣回头看去,透过轻纱见婆娑树影下一名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负手而立,生的俊美长目,如一名英武的军官,身着玄色布衣,脚踩棕色罗纹靴,腰间挂着一柄赵嫣所熟悉的金色的弯刀。
    正是荣升。
    荣升在刑部任职过高位的时候,人人以为他将青云直上,一步登天。曾经风光无两,如今高门落魄。
    赵嫣下了马车。
    荣升眉眼磊落坦荡。
    他从未因家中得势而骄奢淫逸,也便不会因家中失势而妄自菲薄。
    “我回京替母亲扫墓,沿途经过市集,虽相距很远听不清楚言谈,却能瞧清楚与公子一处之人正是崔家人。我那故人正与崔家人有亲。”
    赵嫣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玉般的面颊,乌发莹莹流转暗光,唇色淡红,容貌姝艳。棕色斗笠下轻纱飞扬,绛花袍摆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
    “荣大人别来无恙。”
    第一百八十五章
    清僻酒楼的雅间中点着香炉。
    香炉炊生袅袅轻烟。
    “故人相逢,当浮一大白。”
    赵嫣陪饮一杯,他已许久未沾过酒,敛目道,“确实当浮一大白。”
    荣升叹息,“今日见你还活着,我一桩心事也算了结。”
    当初知道赵嫣死去,荣升酩酊大醉。醉意熏然的时候他开始回忆与赵嫣有所交集的时日,只觉前尘如梦,物是人非。
    那个他喂药的时候会蜷缩在他怀中抓紧他手指的人,怎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被野兽嚼碎了吞咽是什么样的滋味?
    无论赵嫣在外人眼中是何种人,因那时候皇帝在大理寺对赵嫣做的事,荣升始终对赵嫣有愧。
    他没有阻止。
    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将赵嫣拖入无尽的深渊。
    荣升还记得传闻中的内阁首辅只手遮天的模样。
    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骄傲被摧折,脊骨被踩碎,血淋淋地裸露着伤口在荣升面前。
    如今赵嫣还活着。
    于是晦暗前路生出熹微的光。
    他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千言万语融尽酒中一杯杯痛饮。
    “荣家倒了,荣颖离府,我这几年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去了我母亲出生的地方,在江南的小镇开了武馆,虽不如从前富贵,却可夜夜安眠。今年重阳祭拜母亲,却不料能遇到你。”
    没有了荣家的负累,荣升似乎得到了解脱。
    却又仿佛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东西。
    而这世上的众生,谁又不是蝼蚁般负重前行。
    赵嫣心中思及过去,只觉前尘往事浓艳似血,闭目随饮一杯。
    “你在母亲出闺的地方开了武馆,可还是在等着荣颖?”
    荣升抬眼看着赵嫣道,“荣家一门支离破碎,如今只剩下我与荣颖二人,如何能不牵念?”
    赵嫣没有说话。
    荣升苦笑,“荣颖对你所做之事我这做兄长的替你赔礼了。”
    赵嫣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我已说过,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荣颖再不出现我面前,我便不会追究。荣颖自己做的事,也无须你这做兄长的道歉,若有一日他违背约定出现在我面前,我必让他死无全尸。”
    荣升看着赵嫣道,“是我错了。”
    赵嫣淡淡道,“你不想知道我如何死里逃生?”
    荣升摇头,“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你还活着对我而言已是上天眷顾,我从不贪心。”
    赵嫣笑了声,昏灯下的眉眼如浓墨泼出的画。“荣升,你是荣家唯一一个还算能入眼的人物。”
    曾经的内阁首辅眼高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