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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透过茶盏上方的空隙睨她,寒碧立刻讨饶道:“总归,薛大人现在既在宫里,也就没有什么好太担心的了。”
明玉收回眼神,笑而不语。
“明日朝会,许便能看见薛大人了。”
“哪有那么快,吏部还没下文呢。”将茶盏递给寒碧,明玉重新闭上眼睛,卧回椅上。
“那殿下明日朝会……”
“不去,”她毫无犹豫,“去做什么?听他们夸我深明大义,为国牺牲?在我已经人老珠黄,日渐成为皇帝路上的绊脚石时,一举扔到关外去,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寒碧一惊:“他们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她幽幽道,“只要成了,就是从龙之功,还有无数经我手提拔的官员职位,这么大的诱惑,换做是我,也会心动的。”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寒碧愤然道。
“廷和战败,也是不得已。已经有无数将士,埋骨关外,再也无法回家了。”
“可和亲又能安宁几时?那左单于攻城略地,又岂会不要岁币城池,专门多上这句,不过是想要羞辱咱们!”
明玉失笑,她睁开眼看着寒碧气鼓鼓的样子,道:“话可以这样说,但也可以那样说,我只是这场谈判的附加筹码。他大可以先夸大其词,再退一步,美其名曰,可以以我抵上几万岁币或一两座城池。”
“可、可……”寒碧的脸色渐渐白下来,她紧紧抿着唇,“薛大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别开眼,唇边的笑意不变,眼底的光却晦暗不明:“他也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
凉风拂过,林叶簌簌作响,混着泥土气息的潮湿空气沉沉地压在四周。
寒碧不由低声道:“无论如何,陛下总归是不会同意的……”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这倒确是……萧启虽然自负自私了些,却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只不过,只怕朝堂上又要再掀一次风雨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侧头看向寒碧:“话说回来,原来你也觉得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吗?”
面色瞬间空白的寒碧:“……”
和亲。
她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
书房内明明暗暗的光落在脸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她几乎整个人都陷在身后的交椅中。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漫不经心,回想时也多是模糊的印象,却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那些从未在意过的细枝末节突然清晰起来。
二十年前的左单于乌维,还只是匈奴最大部族的一个王子。被整个部族推到最前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敢直接在朝堂点名道姓的要她和亲。
那时少年意气,她从学堂上得了消息,便敢直接冲上朝堂,当着两国使臣的面直接驳得对方下不来台。
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候她什么都不做,父皇会点头吗?
横梁上的木纹因为时日久远,已经泛起暗沉的光泽,明玉仰着头,脖子卡在椅子坚硬的靠背上。
大抵还是不会吧……她嘲讽地笑,否则,又怎么会任人将风声递到学堂,还任由她直接闯上承德殿。
但是,到底又是谁授意乌维当朝求娶自己呢?如果说今日的要求是为报当日的折辱,那当日又是因何而起呢?
大周当年与匈奴国力相当,而历朝历代和亲,只有在王朝式微之时,才有嫁皇帝亲女和亲的例子。
若说是为夺权而谋取合作,那样贸然无礼的求娶,又哪里有半分诚意?
何况,她派出的探子,这十数年来的无数次回报,都表明乌维实是一个自幼心思深陈,手段狠辣的人。
那么,当年的那场闹剧,究竟是背后的交易没有谈拢,还是另有所图?
与今日……又有哪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的父皇,又在背后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的弟弟,又将在今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她低下头,看向桌面上放的那张“義”字,以我为羊,以全大义。
她没有告诉寒碧的是,或许她弟弟也会因此为筹码来逼她……
走出书房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夜风习习,凉意从鞋底泛上来,明玉不禁紧了紧外裳,也懒得再叫人,便直接朝卧房走去。
这是她的习惯,凡在书房的时候,所有人无令不得近前。
而这个时辰,寒碧大概也早已将温热的饭菜送到了卧室,她现在回去,一切都刚刚好。
推门,关门,一切都一气呵成。
明玉有些漫不经心的朝内室走,他那样兼程赶回,只怕身体早已透支,却直到现在都未离宫,他还真不怕自己英年……
脚步蓦地一顿,脚底的地面上骤然映出一团光晕来。
她的心一跳,便觉有一声沙哑的低笑从前方出来。
手脚顿时僵住,明玉蓦然抬头——他清瘦的脸庞正映在昏黄的烛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