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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了一口,是往常方太太在世时,他在霁琨堂喝到的茶味,虽然明知道他喝的茶,从来都不是方太太亲手沏的,但是,能喝到方太太在世时一样味道的茶,总觉得仿佛方太太还不曾离开一般。
方太太在世时,安凌墨不觉得自己对方氏有多少感情,是那种典型的,内心有着许多隔阂,表面上又相敬如宾的夫妻。
可是,方太太离世了,安凌墨却渐渐觉得心里像空掉了一大块地方,连情绪都变得低落起来。
发妻之丧,令安凌墨十分悲伤,方太太之死,令安凌墨觉得陷入了孤单。两个在他生命里十分重要的女子带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方太太被方家生养得娇贵,生活得十分精致,眼光比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夫君还要挑剔,日常所用物件,无一不是精品。
安凌墨又啜了一口茶水,瞥了一眼地下的碎瓷片,便问道:“那茶盏……”方太太日常使用的茶盏瓷器,不可能有瑕疵。而且瓷器常用常新,哪来陈旧一说?
越大奶奶没看见安凌墨刚才的眼光,不过她很善于察颜观色,忙解释道:“儿媳妇一时手滑,不小心摔了。”
这不是睁睛说瞎话么?雨桃道:“老爷……”
安凌墨把茶盏放下,一抬手,阻止了雨桃说话,说道:“你们争的,我都听说了。太太用变卖嫁妆的银子购置的六间商铺,照说,应该算是太太的嫁妆。不过这六间商铺并不是方家那边直接陪嫁过来的,女子嫁入夫家,其言其行,都当为夫家筹谋,不可藏私,岂有再为自己置办嫁妆之理?不如这样,六间商铺,三间算做嫁妆,三间算做安家产业。”
越大奶奶和雨桃都没有再说什么。安凌墨的语气,已经进行了财产分割,并不是问她们的意思。安然在意的是母亲的嫁妆和遗物,商铺什么的并不在意,也无争执。
安凌墨又道:“余韵茶点铺已经交给阿然了,另外再把淡来酱作坊和丰秀梳篦坊,分给阿然吧,距离阿然近。”
越大奶奶和雨桃均无异议。雨桃是偏心安然,但是要把安家的财源都交给安然,方太太又过世了,这事毕竟不太可能,安然能分到一半,她觉得老爷对安然和方太太还算有良心。
然后安凌墨又道:“雨桃,你以后就带着太太的丫头们住在霁琨堂,把霁琨堂打理好,就像太太住着一样。阿然,你娘的嫁妆,你若不急用,就且放在这里吧,叫雨桃看管着,断不会短少了。”他想保存下方太太曾经存在的痕迹,不想方太太这么快,就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安凌墨一句话,就把越大奶奶对霁琨堂的觊觎打断了,越大奶奶忍不住道:“老爷,太太已经过世了,还请节哀。这院子……”
越大奶奶还没说完,安凌墨横了她一眼,目光不算锐利,却让越大奶奶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错觉,忙低头道:“……是儿媳妇考虑不周,孟浪了。”
安府后宅和商铺农庄之事一直是方太太打理,安凌墨从不插手。但是,这并不代表安凌墨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相反,他对家里的情况和收支,什么都清楚。只是有人替他打理好了,他乐得丢手不管。
安凌墨道:“你既不够稳重,不如叫雨桃帮你吧。她是太太陪嫁过来的,帮着太太管家管帐帮了二三十年了,经验丰富,你凡是有不懂的地方,多问问家中老人,不要莽莽撞撞的,失了体统。”
雨桃素来知道越大奶奶连方太太都不敬重,怎么会受自己的挟制?帮着越大奶奶管家,自己只有吃亏受气的。便赶紧跪下说自己因太太之逝,心头悲伤,心绪大乱,只怕帮不上越大奶奶的忙,反倒要跟越大奶奶置气,求安凌墨放她在霁琨堂管点杂事就行了。
其实像安凌墨这么精明能干的人,后宅妇人们的勾心斗角,他一清二楚,只是他懒得管。听雨桃连连推辞,安凌墨也不强求,只道:“这样吧。孙氏,你以后每月把帐目理清楚了,拿给我看看。”
安凌墨这是要给越大奶奶上个紧箍咒,虽然府中中馈交给了越大奶奶,但安凌墨并没有完全撒手,亲自把住最后一道关,使越大奶奶不能任性而为。
越大奶奶心头再不愿意,可公公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应承下来。
安凌墨没看越大奶奶,他作为公公,当然不需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只是他只觉得心头又是空落落,又烦闷不已。
方太太在的时候,他总烦她太强势了,太能干了。可是,方太太去世了,中馈交给儿媳妇,他才知道,这个儿媳妇真不是个省心的。
刚掌中馈,就急吼吼地把府里用了好多年的老人裁撤了一批,逼得这些老人好些个托他身边的小厮长随转话述苦。
再者,方太太的嫁妆,再是有争议,儿媳妇也该向他这个公公请示一下再做行动,哪有一声不吭就跑来争产的?这把他这个公公摆在什么位置?
急功近利,沉不住气,目无尊长,又还喜欢自做主张……比起方太太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还是太太在的时候省心啊。”安凌墨这么想着,叹了口气,抬手叫人退下。
安然也跟着众人住屋外退去,却听得安凌墨说道:“阿然,你留下来。”
他听安凌墨称呼自己的是“阿然”,而不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