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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隐的思路乱了,抱着砚台开始磨墨。
谢怀安道:“裴阁主,请吧。”
“如果不是陛下疯了,就是我疯了。”裴修仪声音飘忽,好像他才是要给人算命的那个。
“我们在做什么。就这么简单吗,仙师?你不需要一个吉时吉地,或者焚香沐浴吗?”
“裴阁主问,我答,仅此而已。”谢怀安微笑。
果然堕落了,皇帝和玄机阁阁主都要找不知道属于哪个妖教的方士算卦了。周隐铺好了纸,神色悲哀。
而他现在干的活,就是记一些空泛无用的卜筮话术,前言不搭后语的解梦之言。记完了和这张金纸一样,被丢进炉子里烧了一命呜呼。
事已至此,还是要抓住时机……
裴修仪很直接地发问了:“我全部问明日,即顺天十四年七月十五的天意。玄机阁弟子四散各处,最快当晚可传回回音。仙师请听,昭歌、长清子时,寿安、阳葛寅时,许泽、叶城辰时,新黎、南都巳时……”
周隐:“…”
这算什么问题?
他笔下不停,跟着裴修仪的语速用俊逸的小字记下所有内容。
刚停手,听见谢怀安温柔地说道:“周隐……是吧。你可曾记下裴阁主的话?”
周隐僵硬地回答道:“记下了……”
“过来,重新把每一个地名和时辰念与我听,一个个来,你说完,我会告诉你明日的晴雨。”
“是……”
周隐也觉得自己疯了,荒谬地疯了。
他在说什么?我在哪?
我在光秃的荒山上,还是在天宫的御座前,等待仙神批示明日该为人间降下何等风雨?
周隐愣愣走近谢怀安,重头念起:“昭歌,子时。”
念完,他陷入慌乱,不敢置信能得到回答,又期盼有回答。
恍惚间他听到谢怀安平静地开口:“多云转晴……”
“长清,子时。”
“多云转小雨……”
“寿安,寅时……”
“晴天无雾……”
“阳葛,寅时。”
“雷阵雨转阴……”
“…”
周隐念得越来越快,几乎在他刚问出口后,谢怀安马上就能给出回答。
没有掐指燃香、上供祭祀,仅仅是端坐椅上、闭目静思……
周隐记到一半冷汗殷殷,眼看着还有四五座城市未问,裴修仪握住笔杆制止了他。
“就到这吧,仙师累了一天,我叫弟子备些好饭,好好休整一番。周隐,随后你跟我走。”
裴修仪抽走了纸,只用指尖捏着没有碰到手掌。
他的掌心也是湿的。
第16章
总坛所谓的“好饭”,不过粗茶淡饭多加了一条精心烹制的鱼。
谢怀安还在装瞎子,管他装得像不像到底享受了一把特殊待遇:鸿曜屏退了作陪的二当家,与谢怀安同坐一桌亲自动手布菜挑刺。
当今世道奸人猖獗、国事倾颓,大景朝的皇帝算是个脑袋别在腰带上随时会没的位置。
但毕竟大景未亡,皇帝依旧是皇帝,放下身段伺候人时格外引人注目。
更何况他伺候的还不是天师,是个瞧上去光风霁月、冰洁渊清,举手抬足都让陋室熠熠生辉的人。
无时无刻的注目下,谢怀安这顿饭吃得浑身冒汗,身板挺得快发僵了。天知道他上一次这么端着是什么时候,现在他只想赶紧躺下,变回一只咸鱼。
饭后,被允许一同用膳的周隐不知想通了什么关节,端正地朝谢怀安和鸿曜行了大礼,转身跟着裴阁主走了。
鸿曜安顿好了谢怀安,自己也匆匆离去。
圆脸暗卫陪在谢怀安身边,全程躬身低头,过一会寻了个借口陪着笑退去。
谢怀安:“…”
这帮人干什么,都等着去看天气了吗?
人都走了,谢怀安乐得自在,卸去白纱,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背,揉着发撑的胃到处溜达。
不一会,一个他熟悉的戴面纱的身影拎着一个大鸟笼子来到门口。
“喳喳喳!怀安,喳喳!”大鹦鹉扑腾起来。
谢怀安定睛一看:“胖胖,空青!”
“陛下说怕是要在总坛过两夜了,特地叫婢子过来。”空青温声说道,安顿好鹦鹉,手脚麻利地换起殿中的陈设。
她不是空手前来,身后有圆脸暗卫搬来的几个大箱子,分别装了寝衣被褥等日常用度、玉器珍玩等装饰摆件。不一会,玄机阁总坛简素的客房被改得富丽堂皇。
“会不会太麻烦了……”谢怀安盘腿坐在床上,震惊地看着空青开始换缠枝莲纹地毯。
若不是太大件,他怀疑女官会把没有雕花的门窗都给拆换了。
“现在宫里头都在传,陛下和侍君出来过恩爱日子了。这些用度自然得拿出来,不拿才奇怪……”空青解释道,“住过后婢子会收好贴身的物什,其余陈设裴阁主会卖出个好价钱。”
“卖?”谢怀安摸着精细的缎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空青边干活边说:“眼下谈不上什么规制,城里几家大户的用度都堪比皇宫,但天师眼光高,宫里出来的总归要好些。东西拿出来,玄机阁转手一卖,拿到的钱能为陛下做些小事,也能补贴各处的弟子们,算是一举多得。”
“学到了……”谢怀安诚恳道。
他很快联想到,玄机阁如果变卖宫里的物件不只有这些好处。
首先明着告诉天师皇帝的行踪,算是在搞阳谋;其次卖出去又显得玄机阁和天师所在的皇城关系密切,方便打天圣教的招牌;买这些的人非富即贵,少不得能做些情报交易;最后才是实打实地钱财入账。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有空青在就等于有了万能管家,谢怀安开开心心地过起了喝茶逗鸟的日子,不时调弄一下系统的功能,跟踪是否有日蚀的新情况。
另一些人就没有这种闲心了。
玄机阁总坛为中心,无数指令被发到昭歌城内位于各个繁华之地的分坛。琴楼酒肆人多眼杂,有专门的弟子收到密信,或放信鸽或亲自赶路,将指令传到外地驿站。
为省时间,鸿曜自己培养起的情报势力也分出几个擅长赶路的好手,一路隐匿行踪出了城,就为了记下目的地的天气。
第二天深夜,谢怀安已睡熟,总坛的某处密室烛光摇曳。
裴修仪面色凝重地破解密文,再将信息与谢怀安所做的预测一一比对。
他试图找到破绽,说服鸿曜这都是一场骗局,然而句句精准无误,甚至没有缺漏。
说阴转雷雨,当日必有惊雷电闪。说晴转多云,必是止步于漫天阴云,哪怕天气湿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下雨,都不会掉下一滴水珠。
那仙师说的是对的,他确实能看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