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又开始追着我问小傻子的消息，问他后来有没有带着谢先生和阮女士去找我，问我最后有没有带他走，问他最后有没有得到幸福。
    这些问题，我都不想回答。
    转眼夕阳落下，我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拄着拐杖起身。
    可惜右手还是那么不灵活，拐杖从我的手边脱落时，小护士诶了一声，盯紧我的右手，恍然大悟地问：谢先生的这只手是被周末打废的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否认。
    298
    右手刚刚废掉的时候，日子其实有点难过。
    洗脸、刷牙、吃饭、穿衣……这些平凡生活中的细碎小事，我竟然都做不到了。但比我更难过的，可能就是小傻子了。
    虽然小傻子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坚强，虽然我无助地颤抖时，小傻子总会像个小大人一样，轻轻地抱住我说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我有好几次，都撞见他躲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那眼泪比珍珠还大，毫无预兆地掉在我的心坎上，每一滴都砸得我生疼。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小傻子，谢先生忙着找周家算账时，我和他说，安安啊，不用为哥哥难过，这是哥哥应得的，这是哥哥的报应。
    小傻子这个小傻瓜，只会反反复复地重复一句话：不是的哥哥，都怪安安，如果安安当时跟着哥哥，哥哥就不会被人打了……
    我不想让他自责，每次都开玩笑说：安安跟着哥哥也没用，说不定人家会连你一起打。而且安安已经很聪明了，如果后来安安没有带爸爸妈妈去找我，周末肯定会让人打死哥哥。
    小傻子很怕我死，每次听到这个字，都要噙着眼泪，摇着脑袋，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299
    疗养院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位男子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只因这个男子确诊了肺癌晚期，没几个月活头了。但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妻子，所以在妻子常喝的水中放入了氰化钾，决定让妻子和自己一起结束生命。
    小护士听说了这件事情，当着我的面狠狠地骂了那个男人一番：谢先生，您说那个男人是不是畜生！竟然把自己的妻子毒死了，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妻子啊，他怎么下得去手？畜生！不，他连畜生都不如！真的太自私了，一点点都不爱自己的妻子！
    我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为什么自私的爱不是爱呢，我问小护士，有人规定过爱必须是什么样子的吗。
    小护士涨红着脸，说自私的爱当然不是真正的爱了！爱情都是无私的，全心全意为对方奉献的！
    我理解小护士的逻辑，但却不能苟同：自私的爱不是爱，无私的爱才是爱，那穷人不是人，富人才是人对吗？
    小护士瞪大眼睛，又说我狡辩。说完又问，谢先生，您不会觉得那个男人的做法是对的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对小傻子的爱也很自私。
    而且我生来自私，但有那么一两次，又愿意为他无私一下。
    300
    右手废了半年之后，传来了沈铭要走的消息。
    这半年小傻子没有去见过沈铭一次，沈铭倒是来我家找过小傻子很多很多次，可是我没有让他们见过一面。
    我只是让江贺告诉沈铭，小傻子已经不喜欢他了，小傻子答应了要陪我一辈子。
    沈铭不信。
    我又让谢先生去讲。
    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自从我右手废了之后，谢先生就对我无比纵容。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谢先生都再也不会逼我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谢先生还是有点办法的，没过多久，就带来了沈铭要走的消息。
    我原本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傻子，可是看到小傻子又在盯着漫画书上的沈老师三个字发呆时，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问，安安知道沈老师要走了吗？
    走……小傻子的眼泪一下子落在了漫画书上，把沈老师三个字浸湿了，沈老师要去哪啊？
    不知道，我说，或许要离开这里吧。
    小傻子不说话，只死死地攥着漫画书，像个没魂的人一样，一声不吭地留眼泪。
    我舍不得看小傻子这么伤心，说：安安可以去找沈老师的。
    去找沈老师……哥哥的手不疼了吗？
    疼。我说，只要安安去找沈老师，哥哥的手就会一直疼。
    那怎么办啊？小傻子哭得肩膀都在颤抖了。
    没关系，我说，安安可以去找沈老师，也可以跟着沈老师走，让哥哥疼着就好。
    小傻子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说安安，如果不想哥哥疼，也可以留在哥哥身边，陪哥哥一辈子。
    小傻子沉默了。
    沉默沉默着，终于像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丢掉漫画书，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到嗓子都哑的时候，用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望着我，喃喃自语：可是安安不喜欢哥哥啊。
    我紧紧地抱住小傻子，说没关系，哥哥喜欢安安就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