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退而求其次,他转过身,把T恤粗暴地套在琦哥儿身上,顺手捋了捋琦哥儿凌乱的头发,拍拍他的脸:“行了,儿子,上学去吧!”
琦哥儿只是笑:“爸爸,不帮我穿裤子了?”
成天路一脚把他踹回沙发上。
这天早上,成天路到底等着琦哥儿梳洗完毕,才一起上班。
琦哥儿生活简便,洗漱很快,但穿衣穿鞋特别的磨叽。他把脚伸进篮球鞋,慢悠悠地系鞋带。
成天路等得不耐烦了,蹲下身说,“你为什么不穿和尚鞋呢,一套就能走!我帮你吧。”
他半跪着,一边细心地捋鞋带,一边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琦哥儿的头牌给他穿鞋子、金主给他穿衣服,现在自己也跪下来伺候他了。琦哥儿到底是怎么个招人怜爱的体质呢?
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攀上心头,可又捉摸不住。
他站起身时,下意识地瞟了眼多米的画。所有的事情,必然有个隐蔽的联系,只是现在他只看到一团乱麻。
成天路回到杂志社。在走廊上走着时,电灯闪了几下,然后有气无力地发着光。那光暗淡多于光亮,聊胜于无的样子。
成天路想着,该去维修部吼一下,让他们赶紧解决电源的问题。
他进到编辑部,肖东立就招呼道:“路爷,今儿挺早啊。”
“最近不太平啊,哪里敢在外面浪。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天天都有大事,天大的事都成小事儿了。”主笔徐宽走了过来:“林义忠被通缉后,百亿影城查出了一串人,国家就手彻查圈里的大佬,好几部大片都喊停了,整个影视圈人人自危。今天一大茬导演和制片站出来,说支持严格审查资金,但不能矫枉过正,抑制了势头正好的影视发展。”
“矫枉过正?钱的事儿怎么严格都不过分啊。”成天路评道。正如他预料的,这事果然牵连巨大。林义忠借影视制作来洗钱,自然不是他的原创,很多制作公司的资金运作都不清不楚,这次被一锅端出来了。
多米的死,让这事披上了离奇色彩。
他录的遗言,成天路看过了。画家非常有条理地说明了洗钱和哄抬作品价格的经过,并希望妻子和儿子好好生活。没有忏悔,没有痛惜,冷静得吓人。经过警方调查,他患有重度抑郁症,此前有过两次自杀,并且跟妻子分居了。
他是服食氰化钠死亡的——并非同样剧毒的雷酸汞,这让成天路稍微宽了心。
成天路本来还担心家里的赃物会引来调查,但并没有。或许因为自杀事实清楚,又或许焦点都放在更耸人听闻的百亿影城,而更有可能的是,FBI在这里根本得不到更多的支援,就算他们怀疑琦哥儿,那点人力物力,用来追踪林义忠八爪鱼似的洗钱渠道,就已经疲于奔命了。
他松了一口气,并且体验到了大反派逍遥法外的心情。
“班伍怎样了?”成天路关心道。“真是晚节不保啊!听说被审了三天,银行户口、投资账户、工作室的财务、老婆孩子的钱银进出,全部被彻查了。”
“班伍应该是干净的,他这人挺刚,不会借拍电影来捞钱。”
“不管他刚不刚,导演以后也别想有片拍了,老板看到他都要绕道走——圈里迷信,这人招黑。”
成天路感慨极了,他喜欢班伍的才华,更欣赏他对电影纯粹的热情,这一点倒是跟琦哥儿一模一样。
班伍这次跌惨了,琦哥儿呢,看样子似乎不受影响,照样忙得日夜颠倒。也是,不管别的投资人怎样,海叔资金雄厚,又那么喜爱他,肯定随时会扶他一把。
成天路觉得欣慰,又有点酸溜溜的。
篮球划过个壮阔的半圆,大力撞在了篮板上,反弹出来。
琦哥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海叔接了球,对着琦哥儿挑衅,“来不来,不来我投啦!”
琦哥儿跑过去,弯下腰和膝盖,盯着海叔的运球。海叔要从旁边超过去,琦哥儿迅速地抢断,身体转了半圈,靠着海叔一跳,球远远扔出。这次连篮板都没碰到,直接掉到场外。
琦哥儿发泄似的大喊:“他妈的!今儿一个球都进不了。”
“退步了啊。”
琦哥儿拿起球,异色瞳瞄着篮筐。过了一会儿,他“啪”地把球扔在塑料地板上,索性坐了下来。是退步了,别说投篮,有时候系个扣子都左右手打架,不听使唤。
海叔一身汗,在琦哥儿旁边坐下。
“别顾着赶进度,该睡觉睡觉,该休息休息。”
“我现在不就在休息吗,陪你打球。”
海叔哂道:“是我陪你。我推了一百个会,才抽出这么点时间。”
“委屈您了。您要忙的话,甭管我。”
“我自己贱。”海叔自嘲。
只要在城里,他们每周会约一次打球。有时一群人,有时只有他们俩,说不上谁陪谁,就是一起出出汗。海叔平常是不打扰琦哥儿的,对他不敢过分逼近,一周一次的会面,像放着高飞的风筝时,偶尔扯扯线;感觉线还在自己手里,他就踏实了。
“你妹妹还住家里呢?”
“别提了。我在家里,屁都不敢放,怕她考砸了回来揍我。”
海叔哈哈大笑,“惨绝人寰啊。”
“我搬成天路那儿了,省得碍她眼。”
海叔霍地抬起半身,“你住他家了?”
“他见我可怜,暂时收留我。”
“不是,你有什么可怜的,我几百套房,你随便住!”
“真霸气啊大老板,”琦哥儿笑道:“你房子太大,我住不习惯。他家里挺好,素净,做饭也凑合。”
海叔觉得手里的线一紧,风筝莫不是要朝他看不见的方向飞去?他跟琦哥儿不需要拐弯抹角,直接说:“和乐琦,你看不上我,我不能勉强你。你嘴里说想自己一个人过,转脸跟人同居?”
琦哥儿站了起来:“嘿呦,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吗。我现在手里三四个活儿,自己用手都嫌累,哪有这心思。”
海叔还是不爽:“你嫌累,为什么去招惹他?你跟他才认识了多久。”
“不是你让我多接近他?人脉广,懂得多,人品正直,而且对你有用。”
“我……”海叔词穷。
琦哥儿伸出手,把海叔拉起来:“你少管我,要管管你家那位——再来一局?”
海叔冷笑一声。他对阳子不能说无情,可自从遇上琦哥儿之后,他心里就有了个硕大的空洞,需要放进一个个石头去填满。阳子是结结实实一块大石头,放进去后却还是空隙无数,四处透风。阳子根本不顶用。
“你打算在他家住多久?”
琦哥儿答不上来。被海叔质问了一通,他心里也不平静。住成天路家,他本来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