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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出的小型源汤前,将手中捧着的“水母”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水母”就是他。
    他就是书。
    重六恍然地望着定格在空中,珍惜地抱着他的种子的勾陈先生,竟没有觉得意外。就好像,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想起来。
    他甚至记起了全知之神为什么要把他交给勾陈先生。
    因为它的书中缺少章节。缺少这个星球这个时间节点上关于中原人类的章节。它不仅仅要记载一切,还要体验一切,感知一切。既然它已经无法再直接进入道气主宰的宇宙,便将自己的种子散播到不同空间不同时间不同星球不同地域。当这些书完成了,它也便跟着更加完整,更加广大。
    不断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广阔,这是全知之神犹格索托斯最原始的冲动和本能。
    毕竟它是全知之神,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蚂蚁,也必须被容纳在内。
    重六隐约想起这里并非他的起源。被困在海棠木箱里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在这颗星星诞生的最初,在陆地还不存在整个大地都被海洋覆盖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那时的诸神还未划分阵营,道气与秽气均等地分布在每一个宇宙中,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有可能。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记录,这是他唯一的本能,唯一的生存目的。
    但后来,光是记录已经不再足够,他必须成为它记录的一切。他曾经以各种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是一株青草,有时是一条蚯蚓,有时只是一颗漫无目的漂浮的细菌,有时是一只豹子,有时是一只雄鹰,有时是一匹骏马,有时是一只黑猫。
    他也曾经是人,别的地方别的时间的人。他成为过远西人,成为过南洋人,甚至成为过星老族和水鬼。
    而现在,在混沌之神留下的圣物和万物母神留下的种子都即将完成的时候,他成了管重六。
    秽神之间对于这些渺小生灵的态度、甚至是对道气主宰的宇宙的态度不甚相同。混沌之神想要挑起战争,制造更多混乱和毁灭,这是它的本能。万物母神想要在更多的宇宙里散播种子,这也是它的本能。而全知之神却一直维持着中立的态度,它不需要通过感染另一个宇宙来获取它需要的东西,但若感染了,也无所谓。
    若有人渴求它赋予知识,它毫不吝惜地给予。若有人向往它,它便欢迎他们的到来。它存在于过去现在天地万物,能看到每一个生灵的每一个选择制造的无数种未来,所以没有好恶。
    但它不希望一切同一化,因为那样将会将它彻底限制住。
    混沌之神和大部分的秽神有心要制造开门的机会,也便使得诞生在这个时候的书变得格外重要。它于是选择了它在人间的使者,但却让这名使者将它的书以人类的身份养大。
    “你必须选择。”戴着面纱的人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仿佛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未经过空气或水的传播。
    那声音与勾陈先生那般相似,大约是全知之神有意模仿。
    重六发现勾陈先生不见了,干燥的世界不见了,那堵水墙也不见了。周围只剩下寂静的深海,还有在他面前一道他无法看透的戴着面纱的影子。
    他对重六说,“你必须选择,是关上门,还是打开门。是继续以人的身份活下去,还是回归完整。”
    第132章 穷极岛(8)
    覆盖着死去的鱼类的荒漠上,一行人如一行排成队的蚂蚁,缓慢地向着另外一艘船和城市蜃影的方向前进。
    祝鹤澜走在最前面,步履很快。他的黑发在空中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翻舞着,明明没有风,却如海藻一般飘动。后面跟着的那些船员都对他十分恐惧,因为他们还记得,在船上看到他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
    紧跟在他身后是松明子和柒曜真人以及跟他们一起来的几名方士弟子,然后是玄武先生、徐寒柯和柳盛。跟着他们的水手远没有出航的时候那么多。一部分的水手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于是留在了船上。
    所有人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因为此时此刻这片“海域”秽气的浓度已经超过了道气,若不是柒曜真人和松明子仍然维持着他们的阵法,恐怕已经有人要被秽气侵染发生畸变了。
    这一段路走得并不平顺。海底地形复杂奇异,到处都是迷宫般的珊瑚礁洞窟,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祝鹤澜全神贯注地感知着空气里秽气的流动方向,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法阵外活动的人。
    一个不小心,徐寒柯的脚踩在一条软绵绵的死鱼身上,鱼的眼珠被挤了出来,爆出一阵乳白色的粘液同时散发出一股异常的恶臭。徐寒柯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同时还有一种异样的麻痒,隐隐约约在皮肤深处骚动着。
    自从发生海水倒扣、海底变荒漠的奇景后,他便开始感觉到这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异常瘙痒,还有缠绵不去的恶心感觉。
    有点像是……他刚刚中了须虫瘴时的情状。
    “你没事吧?”柳盛低声问道。
    徐寒柯摇摇头,故作轻松,“无妨,只是这儿的死鱼太多了点。”
    “这些鱼……长得都不对。你们看。”一名海员指着地上一只浑身青灰,肚子上却长了几条青蛙一样的手的奇怪鱼类,“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鱼。”
    “我们应该留在船上的……”
    “留在船上,万一有东西破了那个什么阵上船了,不更是一个死?”
    这时祝鹤澜脚步猛然一顿,对众人抬起手,示意他们噤声。
    浑浊暗淡的光线里,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在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后闪过。祝鹤澜几缕发丝突然变形延长,如几条鲜红的长鞭甩过长空,下一瞬只听到一阵湿濡的落地声,伴随着几下令人不适的咕噜声。
    在他们的面前,趴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一只长着鱼头人身,背上覆盖着鳞片和粘液的水鬼。它那浑浊的覆盖着半透明膜状物的突出眼球时而眨动一下,扭曲的面容已经超过了丑陋的范畴,变得妖异恐怖。
    祝鹤澜却全然不顾它身上黏糊糊的不明分泌物,一伸手卡住了它的喉咙,竟一把将那巨大的生物提了起来。
    “管重六在哪?”祝鹤澜用危险的声音逼问道。
    那水鬼的喉咙里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咕噜声,不知道是在哭在笑还是在说话。脓绿色的泡沫从它扁平且的鱼一般的嘴角溢出,似乎哪里受了伤,病恹恹的。
    祝鹤澜将他的手扣到那水鬼生着扇形鳍状突起的光裸头顶,细密的红色丝弦如根茎经络顺着他的手臂延伸下来,一直蔓延到指尖,钻入水鬼的大脑。水鬼突然嚎叫起来,用力挣扎,可是祝鹤澜的头发从四面八方卷来缠住了它的手脚,使它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