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是在哭泣。虚空中传来勾陈先生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有一天,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你自己的由来。去找穷极岛。”
……………………………………………………
秽爆的瞬间,整个地下溶洞被刺目的闪光吞噬。仿若能刺穿耳膜的巨大声响伴令人头昏脑涨七窍出血,幸存者们在坠落坍塌的岩石间无力躲藏。
眼看着整个山腹便要坍塌,众人都将埋骨于此。却在此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变得稀薄,就像是一瞬间便从坚实质密的岩石变成了粘液状的东西,却又不似岩浆炙热。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已经陷落进去。可是预期中窒息的感觉没有出现,他们短暂地下落,然后摔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缘初趴在地上,惊魂未定,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他看着面前立着的一株黄色野花在风里轻摇,记忆却仍然停留在那从未被阳光进入过的地下城。
阳光照耀在头顶和皮肤上,那般温柔、那般融暖。他从不知道,原来阳光是这样美好而珍贵的东西。他抬起头,发现无生真人就躺在不远处,徐寒柯、柳盛还有不少已经吓傻吓昏过去的官兵也横七竖八散落在附近。距离他十几步远的地面上有一道边缘平整的洞,看来地螭也跟着出来了,只是由于它惧怕阳光,所以已经钻进了地下。
管重六和祝鹤澜呢?
他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他正站在一片山坡上,遥遥可见远处苍蓝的大海。
瞬间被阳光烘暖的身体便又沉入寒水。
地面骤然如波纹般抖动起来,伴随着从大地深处滚滚而来的轰隆巨响,宛如在地心有上古邪兽嘶声怒吼。他抬起头,却见遥远的南方无尽蔓延的大海之畔,山峦与大地一通崩裂,怒海掀起滔天巨浪,一道玄异的天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乍看下,那是一道无比炙热灼目的光柱。可是它的光十分古怪,仿佛是从天地万物吸吮过去的。当这道光柱纵贯天地,原本灼目的阳光也失去了色彩,山河万物一片混沌晦暗。
当那光柱消失后,大地突然从海边开始崩塌陷落。海水倒灌而下,狂暴的浪冲击着崩毁的山峦大地,宛如末日之景。
整片地下城都坍塌了。
徐寒柯趴在地上,怔愣地望着那坍塌的势头快速向他们逼近,却堪堪在他们前方百丈远停了下来。然后在他们面前,整片南海岸出现了诡异的景象。
空气像是被切割成了密度不同的碎片,所有景色都断裂开了。地下城蔓延的区域,从海岸一直延伸到海里那一片的水迅速变质,海水结成一块一块的半透明物质,流动的也十分黏稠,漂浮着一层油腻的、不断变化的污秽色彩。这种粘腻感一直蔓延到空气中,触手一样翻卷着,却没有继续扩大面积。
秽爆被控制住了……
可是那两人呢缘初惘然地望着眼前诡异而又绚丽的景象,心里空落落的。他认识管重六和祝鹤澜不久,但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是朋友了。
可是现在……
他听到徐寒柯在呼唤柳盛,转头便见后者正悠悠转醒。那些昏迷的官兵也开始有了动静,开始醒来了。
师父仍然被他的锁链捆着,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不能停……他还得想办法救师父……
缘初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俯下身,笨拙地将师父背到背上。
大罗派首座之一被天辜人妖术控制……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他们整个大罗派都难逃一劫。他不能进京找师祖梦骷,那么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去紫鹿山找柒曜真人求救了。
……………………………………………………
他的身体浸泡在海水里。
柔软的、深邃的、无边的海,他的家乡,他的归宿……
可是又有哪里不对。他的身体似乎变得很小,随波逐流,飘摇不定。
忽然,他的腰身被人抓住了,一股力量拉扯着他,猛地将他从那海水中提了出来。紧接着,有人在拍他的脸。
“六儿!醒醒!六儿!”
重六感觉肚子上被压了一下,骤然一股腥咸气味从食道返涌上来。他哇的一声趴在地上把灌进肚子里的海水吐了出来,还咳出了几片海藻。
祝鹤澜松了口气,不断轻拍着他的后背。看重六吐得差不多了,才紧紧地抱住他。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都没事……”
重六懵然地陷在掌柜怀里,抬起失神的眼睛,却看见远处那一片被分割开的、被秽气彻底腐蚀的空间。
最后的记忆呼啸而至。
师父最后救了他们。
不仅仅是他们,而是整个南方诸城的所有人。师父在经年累月缓慢的畸变中,已经与整个南岸的大地山峦融合,他用自身最后的一点人的意识,操纵着那片大地吸收了秽爆的力量。
重六的眼眶湿了。眼泪混在脸颊上未干的海水中,一样腥咸的味道。
祝鹤澜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陪着他一起静静地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填充了陷落大地的、黏稠涌动的海。
第107章 千人鼓(1)
天梁城又下了一场雪,厚厚地压在青黑的瓦片上。纵然天气寒冷,这几日街上行人却不少,大约是因为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汴河大街上摆满了卖年货的摊位,赶集的人们摩肩接踵,吆喝砍价,呼出的热气在带刺的风里冉冉上升,结成一片覆盖在城镇上空的云。
松明子急匆匆地挤过人群往槐安客栈的方向去。离目的地还有三四条街的地方,他忽然停住脚步,讶然地睁大眼睛。
但见一片呜呜泱泱的人群中,一颀长男子,面白如玉,发垂泼墨,身披火狐斗篷十分显眼,胳膊上却垮了个傻里傻气的竹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腊肉、点心、春联等物,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却正是祝鹤澜。
“老祝!!!”松明子激动地大吼一声,震得整条街都安静了一瞬。他什么也顾不上,施展幻身术瞬间就移到掌柜面前。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大罗派那小崽子背着他师父跑到我们山上,说你和小六子死了,吓得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祝鹤澜微笑着对他拱拱手,“是我不好,回来才两天,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口信。”
松明子忙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苔陇镇的么?怎么又跑去南海?”
“说来话长。”祝鹤澜轻叹一声,眉目间却凝着浓浓愁绪。
“那我跟你去客栈,你路上慢慢跟我说。”
祝鹤澜想着,能多点人来热闹热闹,或许能让重六换换心情,便点头同意了,“只是,你见了六儿,别提南海。”
“嗯?为什么?”
接下来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