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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出现了一片异动。
一片黏稠的、污浊的、外来的东西。在原本生机勃勃的平静大海里散布带毒的酸液,吞噬了原本徜徉在这片海洋里的远古巨兽还不满足,还要贪婪地吃下其他那些瞬息即逝的蜉蝣生灵。
一种领地被入侵的、动物性的愤怒令他冰冷的身体开始发热,好像有裂火在燃烧。他感觉到身体在膨胀,压力越来越大,似乎要爆裂开来。
他要吃掉入侵者,将它撕碎、绞烂……
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在下一瞬骤然爆发。他死死地缠住那黄色的粘液状入侵者,无数肢体上带着毒液的牙齿大口吞啖着,尖锐的针刺将炽热的毒液注入,嘶嘶作响地腐蚀着分解着。那黄色的入侵者试图反击,它的粘液黏住了他的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针刺火烧般的剧痛,但却激发出了更多怒火。
他无声地咆哮着,将整个身体摊开,猛然合拢,勒紧、吞噬、撕扯、烧灼。那入侵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在他的触须间惶恐地挣扎着,却无法逃脱。
但是忽然间,他吞噬的动作变慢了。
他看到在那入侵者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道魂灵。
一道千疮百孔却依旧如星辰般闪烁着熠熠光彩的柔软魂灵。她被入侵者缠绕着,在海水中无依无靠地漂浮着,沉睡在深沉的梦境里。
他用一道触须探入她的意识,看到了她脑中混乱不安的梦境。
由于他一瞬的迟疑,那黄色的入侵者开始反扑。他半透明的身体被撕裂,他的触须被扯断。他发出痛苦的哀鸣。他听到了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海面上变得阴翳,似乎有一道浓重的云雾正从远处翻滚过来。
他不能落败……
还不到时候……
触须在那魂灵的意识中翻搅着,终于揪住一道最深的执念,拖到表面上来。那魂灵大喊着她女儿的名字,从梦中惊醒。
一瞬间,黄色入侵者失去了对那魂灵的控制,抓住她的粘腻的物质开始片片凋落。于是他再次占据上风,所有的触手触须如暴怒的旋风分解着、撕扯着。那不溶于他身体的粘液令他肠胃烧灼,但他仍旧不停,直到把最后一丝也吞啖干净。
他开始觉得困倦,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厮杀后的野兽,带着累累伤痕和被充满的肠胃,意识再次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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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的意识从寂静的深海中上浮,上浮,终于哗然一声,进入另外一道更加确实的空气里。
他倒吸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咳出胸腔里的水后贪婪地吸食空气般狼狈。他大口大口地咳呛着,有什么东西从胃里涌出来,被他呕吐在地上。一股极为恶心的粘腻酸苦的气味蔓延在口鼻间,等到他终于缓过来口气,才意识到他是被一个人抱着。
一只手伸过来,用手帕轻轻擦着他的嘴唇。
“六儿?六儿?”
重六愕然,一抬头就对上了掌柜那带着疲态的面容。
“东家!”出口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沙哑粗糙得吓人,而且说完便又开始大口咳呛。那些黄色的粘液源源不断被他吐出来,从腹腔到食道都火烧火燎。
“廖师傅!茶!”
“在这儿。”
原本明明也是味道恶心的浓茶,现在被灌进口中竟莫名好喝起来,甚至尝到了一丝香味。重六贪婪地汲取着,咕噜咕噜地吞咽着,这才渐渐感觉到腹中的烧灼胀痛感被压了下去。
掌柜用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用手避开他汗湿的头发,“六儿,感觉如何?肚子还疼吗?”
重六讷讷地,“好多了……朱乙呢?严绿织呢?”
“朱乙受惊过度,现在在休息。绿织也被送回房了。”祝鹤澜的眉头仅仅皱着,目光在重六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六儿,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重六的头昏昏沉沉,依稀有些记忆的残像。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我挡在朱乙前头……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海里……”
“做梦?”掌柜的反问里似有一分怀疑。
重六忽然意识到他仍然在掌柜怀里,忙挣扎着想要自己坐直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廖师傅、小舜、九郎和福子都隔了一段距离站着,用一种半是忧虑半是戒备还有一丝丝恐惧的眼神望着他。
他仍然在后院,而院墙……倒塌大半。就连掌柜的小院也受到了波及。帮工们住的房屋有两间也彻底坍塌,满地的碎片瓦砾,被撵得那样细碎。
这是……地震了还是狂风过境?
“你记不记得你做了什么?”祝鹤澜抓着他的下颚,盯视着他的眼睛。”……我做了什么?“祝鹤澜伸手,轻轻抓住他的右手,举到重六自己面前。
重六看着他自己的手心,头皮都炸了。
在他的手指头上,密密麻麻长着许多吸盘,在他的指甲下面,硬生生长出了一些针刺般的东西。
“我来的时候,你的畸变比现在要严重的多……门的一部分逃来了这里,而你……把它吃了。”祝鹤澜小心地将信息放入他混乱的脑海里,“用这只手吃掉的……一点都没剩。”
重六狠狠地抖了一下。
“我不记得……我只是做了个梦……”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在梦里我在海里……我不知道……”
“六儿……关于你以前的事,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祝鹤澜仍然抓着他的手,仿佛毫不介意他手上长着的那些畸形的……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东西。
“我是跟着师父长大的……我是他的第六个徒弟,最后一个徒弟……他不让我看他的笔记……我真的不知道……”
重六整个头都是混乱的。很多他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记忆,突然变得浮动虚幻,不真切起来。
在来槐安客栈之前,他真的没有接触过秽吗?
小时后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的他……是因为什么害怕?
师父为什么不让他看那些笔记?百晓生将自己的笔记传给徒弟,代代相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为什么师父不喜欢他跟别人提起他?
为什么很多记忆的细节都模糊不清,就仿佛……只是一个概念,并没有真正的发生过?
突然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就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变得陌生起来。
直到忽然掌柜搂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嘘……好了,别想了。那些……可以以后再说。”
重六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痉挛。
他抓着掌柜的衣襟,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六儿,我还没谢你。你保住了我们的客栈。“祝鹤澜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安抚的动作没有停下,”你救了朱乙,救了绿织,救了很多人……而且你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祝鹤澜无法告诉别人,当他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