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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此处,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在她冗繁而灰暗的人生里,这句话带来的光彩,无与伦比。如蛰虫惊动,春风始来时,那一道星辉。最包容,最温柔,让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放下世界上所有东西,从此投身入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滚滚红尘之中。
不是楚庭城主和公主的决定,只是一个十九岁女孩放下所有责任之后的任性。
狸奴突然自她的膝盖上腾跃而下,矫健地去转身追逐入室的一只飞蛾——奇怪,屋里并不比外面亮,或许是因为温暖,或室里点着的香,它才这样飞扑进来。
“公主,回去睡吧。”春娘劝慰道。
“还有这几张信,我回了就算。”嗣音对她露出个完美的微笑,她轻握在手里的,正是姬卿尺寄来的信,九头飞龙挂印,守江独首的徽记。
她带着一丝期待的笑容拆看。
姬卿尺写信教她退兵,信里的言辞极为哀婉动人。
嗣音脸上那丝笑容仍没有退,但她用一个小银夹子夹住信的一角,在蜡烛上引燃,她眼看那信烧光了,嘴角的笑容也敛尽。
所以,他还是站到另一边去了,那附佘的女主君,去“为天下人请命”了,她向乏忠诚的追求者,在这场天下大劫中变戏法似地换着边站,令人眼花缭乱。
可嗣音不害怕他,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决不会对她不利——自诩清醒的女城主,对他有种毫无保留,说什么是什么的信任。
但她不会如他所想,乖乖撤兵,她决不会看着楚庭兜兜转转,又回到外公的手里,隔着父亲的性命,二哥的性命,以及母亲清醒的神智。
她会跟自己的北方盟友一起,打赢这一仗。
这时夜已深寂,她吩咐春娘,
“你把东西撤了,给我空出桌来,我在这里趴一会儿就好。”,随即便沉入了睡眠,可到了后半夜,她却被一种恐怖的响动惊醒,有人群的嘈杂声响,喊杀声,她警觉地翻身起来,探头望下看去,只见火星点点,城里到处起了火,天边如白昼一样亮。
“公主!”银镜脚步凌乱地跑进来,“有人攻入了内城!”
“何人领头?”她强做着镇静的脸,
“不知道,是一群暴民,极其凶悍。”
“我知道了。”
“公主还是出城暂避!”
“明白了。”嗣音立即开口回答道。
此地绝不可久留,她虽慌乱,头脑却十分清晰地运作着:出城后要立即向沈定成据守的东番逃去,他是老师的旧友,梅送玉和孟海光或许会反戈相击,只有这个人,为了老师的情谊,或会庇护他们,直到子思带大军回楚,让他们东山再起。
“走东城门。”她冷静地下令。
时间很快就会证明,这个并不失当的判断却带来了致命的后果。
大批暴民集中在东门,与守城士兵激烈冲突,这其中不乏混入暴民之中的逃兵,而反观守军……子思带走了楚庭所能调动的大部军队,只留一些必要的守城士兵,还有另一些守城者,则是楚庭公子们的廷臣,这其中甚至还有沈定成和梅送玉的家臣。
这样的守城士兵,跟一群乌合之众也没有什么两样。
更何况,人在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是巨大的,不可阻挡的。
铤而走险的人,已经失去了人基本的恐惧、欲望和克制,在他们和活下去的那个念想之前横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会迅速被摧毁。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城东门很快就被大火封死,等他们掉头回去的时候,退路也已被愤怒的饥民拥满,只剩下嗣音与几名侍女、仆从仓皇地躲进了离城东门最近的登云楼,寄望登云楼下小湖,可暂阻火势,或城中饥民抢掠之后,就会自行离去。
嗣音脸色镇静,只有颤抖的肩头泄露内心恐惧,既便如此,她还是一低头,看见春娘跪伏在她脚边,正瑟瑟发抖。
“别怕。”她轻声安慰道,头回觉得自己的话如此无力。
这日拂晓,赵雪弦已经上来了第二次,
“请公主马上去登云楼暂避!”
赵雪弦已经不说“出城暂避”了,嗣音明白,这就是说,出城的四门都已经陷落,即便能够杀出这条小街,他们现在也彻底无处可逃了。她终于不得不相信,大势已去。
登云楼下,已是浓烟滚滚。
所有人都在她面前发着抖,当第一声巨响自登云楼漆成碧色的大门响起,桃娘和春娘“噗通”一声,双双跪了下去,为她们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哭出声来。
嗣音走入内室,再出来的时候,在头上绑了一条蓝白色花纹的带子系住长发,又脱了外袍,用同样颜色的带子系上大袖,伸手拿过了门边立着的一条枪。
“公主不可!”赵雪弦大惊失色拦住她,
“末将一定尽全力守护公主,公主万金之躯,又是楚庭城主,绝不可出半点差池。”
“若一定要死,让嗣音与诸位一起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