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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成聿记了很久。姜宵有一天看他打扫完家里,照顾好花草, 然后在客厅里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
他听到外头下了点小雨。
蔺成聿好像想到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来,稍微收拾了一下, 然后出门了。
他很少出门的,就跟以前很少回家一样。
他往姜宵厂子的方向走,也不对,是以前的厂子。
买下那块的公司速度很快,一座新楼拔地而起,早就开始投入使用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地方开车是挺近的,二十分钟左右,但走路的话就要两三个小时。
蔺成聿拿着一把伞穿过人群,他甚少走这么远的路,已经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人群和亮光。
老工业园区的改造很成功,劳动力密集型的小厂基本都迁出去了,大门改了,道路扩宽,还搞了一堆新的绿化,姜宵都认不出来了。
哇,这居然是他的地。
蔺成聿也认不出来。
眼前的场景和他丢失的姜宵照片里的场景太不一样了,他在那里愣了好久,花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找到记忆里的工厂,连布局都变了,他说不上来哪一块原来是属于姜宵的,就连姜宵本人也分辨了好一会儿。
他在里面茫茫然的转了一圈,只能站回到工业园的大门那里,虽然这里也改造过,但依稀还是能看到一点之前的影子。
这是下班时间,车和人都从园区门口大批量的走过,他仔仔细细的一个一个辨认,没有在里面找到姜宵的影子。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了,大门口的保安看着这个男人,穿的倒是不错,就是胡子拉碴的整个人怪怪的。
“唉,”他叫了蔺成聿,“你干什么的?”
叫了几声蔺成聿才有回应。
“我来接人,”他道,“我的爱人在这里上班,今天下雨了,我想来接他。”
保安“哦”了一声。
在这等了两个小时了,也没见他等到人,估计是吵架了,老婆生气呢。
“你打个电话嘛,”保安指点他,“问问是不是在加班,梅雨天,也别老在这里等着。”
手里拿了把伞又不撑起来,虽然梅雨天雨不大,但是淋这么久也够呛。
热心肠的保安看他慢吞吞的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
姜宵的那个号码蔺成聿一直在缴费,没有停,但是肯定是关机的。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这个提示音是蔺成聿这段时间听到的最频繁的声音,他心里知道不可能打通的,但每一次颤抖着手指按出拨出键的时候,都带着微小的期望,然后一次次被打破。
每一天,都有无数事实提醒他姜宵已经不在了。
“打不通啊?”保安摇了摇头,心想那肯定惹老婆发火了,“回家跪搓衣板吧。”
在园区里面高高兴兴溜达一圈的姜宵回来了,一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我不是他老婆了,姜宵反驳,而且他很讲道理,从来不让人跪搓衣板。
蔺成聿低着头,他想万一以前真有搓衣板跪也挺好的。
现在他就算把膝盖跪烂姜宵也不会回来的。他找不到已经推倒的旧工厂,自然也在这里等不到已经去世的姜宵。
姜宵没有在那里呆很久,自己飘回家了,蔺成聿很晚才回来,当然也是走回来的。
没有接到人,但回了家之后,他发现电视是开着的。
自上次触碰到照片之后,姜宵发现自己偶尔会有一点能力能触碰到其他东西了,就是轻轻的,也做不了什么,就能做点小事,比如说,拿来开电视。
他好多肥皂剧还没看,就算是看新闻,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不要在外面吹风,蔺成聿愿意吹的话自己去吹吧。
“……宵宵?”
他小心翼翼的发出一点声音,但依旧没有人回应。
蔺成聿有些手足无措,他慢慢走过去,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电视里在放动画片。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之后的几天,都记得在家里打开电视,挑有意思的台开着。
“宵宵,”他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偷偷问,“是不是你?”
他没等到姜宵回答,病倒是来了了。他在外面淋了半天的雨,回来就是低烧,但是蔺成聿不打算卧床休息,他也不敢把电视按灭,就安静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几天后,他的合伙人给他带了退烧药,并带来了心理医生了。
蔺成聿是公司的董事长,又在公司最盛的时候退出了,在圈子里确实算是大事一桩。
以前和姜宵不公开,现在倒是谁都知道蔺总为了一个病死的男人疯疯癫癫,什么都不要了,直到现在两三年了,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不管公司可以,但每天这副要死的样子,致力于折磨自己,医生还是要看的,蔺成聿之前去过幸福树医院,后来就不去了,这回这个心理医生是另找的。
他也不肯出家门,合伙人就带着医生上门了,一来就发现他开着电视,里面在放动画片。
“你现在喜欢看这个?”
“不是,”蔺成聿摇了摇头,眼神露出一点温柔,“宵宵可能会喜欢。”
合伙人和心理医生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人指定精神有些不正常。
但测试之后,结果倒是令人意外 。蔺成聿在和外人的谈话过程中,即使专业的医生用了什么方法,他换了一种说话方式,整个人冷静的过分。
“……你看,我没病,”蔺成聿道,“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渐渐知道姜宵去世的第一年,确实受影响了,脑子混乱的好像一摊浆糊。那个时候在幸福树医院住着,疯疯癫癫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排解,否则真的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但知道了全部的事情,而后找到了姜宵的坟墓,他却日渐清醒了。幸福树的医生有开药,他吃过一段时间,直到没问题了。
如果他真的疯癫真的脑子混乱,亦是一种逃避,蔺成聿不想再逃避了,他想要自己清楚的经历这一切。
他就是很清醒的在发疯而已。
就算是突然打开的电视,不用合伙人说,理智也能让他想到有些电视接触不良确实会自己开机。
“姜宵已经走了,”他道,“我很清楚我自己做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姜宵还在就好了。”
姜宵人那么好,从来也没有做过一点错事。他无数次想过,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姜宵好好活着,也不会为自己这么个混蛋而伤心,多好,但世事总不遂人愿。
今天所谓的心理医生对蔺成聿来说不是重点,公司的事情总不能不处理,他想把手里的股份都以低价卖给合伙人,以后落个清静,也给别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