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1
江蘅沉默一阵。
攸炤道:“你若是不想见也罢,只是这人与你外祖家有些渊源,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为了见你一面现在才找上我来牵线。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缘见,枉费了他一番功夫。”
嘴上说是随她的便,字字句句却在诱导,江蘅暗暗瞪他一眼,恨声道:“我会早些时候托辞酒醉退席,你带他到隐蔽处等着。”
攸炤就等着这句话,说:“我已安排他在鹿鸣阁候着了,那里只白天有人施工,夜里很是僻静,且靠近凤栖宫,想来停留一会儿也不打眼。”
又有人过来请安,江蘅掩袖催促他离开。
攸炤端了酒壶退到屏风后。
陈琳琅坐在莲妃斜下角,冷眼观察着众人。
莲妃今日特地在清心殿候着,说是伺候皇上,实际是借着圣驾对太后把后宫权柄交给新后对不忿,以及在朝臣家眷面前给新后下眼药。可是皇后表现沉稳,与皇上在席间不时交颈而谈,表现出琴瑟和睦。跋扈的长公主见此也带着世子在皇后前做了礼,其他家眷也就一个个跟着去了。
江蘅闻言细语正与一群贵妇说话时,余光瞥见一个穿着素净的女子也向她走来。陈琳琅幽居已久,心中苦闷难解,加上久不出现在人前,寂寥之间,只用杜康遣怀,不知不觉喝上了头。
只见她脚步微乱,勉强不失仪,来到主席前,半坐着跪安:“皇上万福金安,娘娘万福金安,臣妾乃兰芳斋陈琳琅,抱病一年有余,娘娘进宫以来还未曾参拜,请娘娘恕罪。”
江蘅从未见过此人,但她行动似弱柳扶风,双颊消瘦,美目含愁的模样的确看得出不曾说谎。于是对她说:“陈妃有礼了,本宫一早便听闻陈妃贵体欠安,只是还未寻得机会去看望,幸好今日佳节有缘一聚。世人皆知陈妃才貌双全,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季玥也许久没有见到陈妃了,自从她失了孩子就变得不甚清醒,偶尔甚至有顶撞之语,以至后来她非要自己闭门不出也就随了她的意。
“琳琅,你如今身体可好了?”
陈琳琅想到他和莲妃的亲密,心里就有一根刺,趁着酒劲半真半假地回话:“臣妾这福薄命薄之人,有陛下和娘娘的记挂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莲妃坐得离主席近,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踩着碎步过来,惊讶道:“啊呀,这不是陈妃姐姐嚒?好久不见,妹妹听闻姐姐在宫里开设净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要一人在宫里修道成仙呢。还好姐姐终于出来了,想来还是热闹些好。”
陈妃想不到这人的脸皮又厚了几寸,竟还讽刺她与未出世的孩子,怒极而笑:“莲妃娘娘此话说得不错,确实还是要热闹些好。今日宴上小儿甚多,个个活泼可爱,看着便叫人心里高兴。本宫在宫内为孩子祈福,来生也要如此无忧无虑的才好,可不要投错了人家,没的进了损了阴德的肚子里。”
莲妃听得变了脸色:“你!”
陈妃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哦,是本宫糊涂了,那种肚子也生不出孩子,只等得色衰爱弛时孤老一生罢了。”
莲妃一直未有孕,此言戳中她的心病,气得发抖,想不到这个她素日不放在眼里的陈琳琅现在大变模样,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对她说话。
她想回嘴,却听到皇上开了口。
季玥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被二人破坏,冷声叱责:“放肆!这是你们两人争论不休的地方?”江蘅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听了个这么大的八卦。众人跪倒一片,季玥看了看陈琳琅倔强的脸和王疏影愤愤不平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头风都要发作了,“陈妃喝醉了,快把人扶下去。莲妃也累了,连禄,把莲妃娘娘送回去。”
将两人带走之后,管乐声响起掩饰方才闹剧的尴尬。
江蘅偷偷观察季玥的神色,虽然皇帝是个喜怒不外显的人,但是江蘅还是感觉到了他那温和而冷淡的表情下浓浓的厌弃之意。
突然她心里生出一些怜悯。
她端起面前一杯还没动过的清酒,倾身靠近左侧位置上的男子,道:“陛下,今夜星河烂漫,佳期如梦,莫负了良宵。”
季玥长睫微动,看向她夜色灯影下明月般皎洁的脸,接过那杯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