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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时,被珍爱的温柔就像就像水一样洗净他的晦暗,短暂的能将那些记忆忘却。
    他知道凌元说的是真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到现在。
    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方游多久,还能做人,做多久。
    净水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虽然就如一片森林,只能感知到全貌,无法观察到每片树叶上细小的纹路,但饶是如此,方游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每一刻,他都好像在重复同样的事。
    看到的每一张脸,都与过去重叠。
    他是真的,很想死。
    方游抓紧了被子,又俶尔松开,双眼失神。凌元再次抱起了他,放在了桌上,解开了他最后一层丝衣。
    在潮水一样的月光下,方游看着颠倒的世界,像快溺死的人一般紧紧抱着凌元。
    恍惚间,他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一件事——
    他不愿意再变成那样。
    *
    凌楚和青鳞虽然随大部队回了龙族,但临走前嘱咐了赤磷很多东西,赤磷心里默默记下,对待方游更加郑重。
    虽然他内心对没法回龙族,还是有点异议的。
    灵舟停靠到仙宗的那一日,许多弟子都出来迎接喝彩,声势比出行时还要强烈。他们都已知晓北境大变,能在此等恶劣战场中归来的,都是九华的未来支柱。
    况且宗主失踪许久,宗门也太需要一场盛事安抚人心了。
    阳光明媚,剑阁弟子御剑而行,组成方队,掠过一组组灵舟,揭过飘扬的彩带和花束。
    与方游一起回来的,还有敖冕和律秋。这一队的友谊小船还没翻彻底,而且最终创下了前五十的战绩,在内门风头强盛,再无人敢小觑。
    当然,挖墙脚的也不计其数。
    道衍没有回来,据说人还在西洲夺权,压得几个老家伙喘不过气。
    方游回到九华的日子,跟过往没有不同。他沉默的上课,沉默的下课,偶尔听一听极北的战报,有空便在院内晒太阳,看凌元练剑。
    没有旁人插入,也没有任何人打扰。
    慈云也不爱出去撒野了,白日里就陪在方游身边,让他喂自己吃苹果。
    祝情来过桃花岛,给了方游一张宗主留下的信,他看过后没有多言,但是次日就去了云湖天池。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开。
    这一次,守门的长老没有蒙上他的眼睛,而是恭敬的俯首,为他引路。穿过重重结界,那一方水域便再次映入眼帘,樱树繁茂如旧,树下斟茶的人却变成了云湖老人。
    “孩子,坐。”
    方游仍旧行了个弟子礼,才坐在了对面,但即便如此,老者还是敏感察觉了他的异样,一声长叹:“哎……”
    方游淡然一笑:“长老,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云湖老人摸了一把胡子:“老夫知晓,这些前因后果,怕是没人比你更清楚。如今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一句。宗主他……宗主他还活着吗。”
    方游垂下眼,闲闲的晃着空茶杯,过了片刻,才开口:“他很聪明。”
    “可惜,自作聪明。”
    对于风乘擅自设局,诓他去极北亲手解开禁制,方游并非没有一点不满。百万年前,姑且算是他本人,在诛灭仙族以后,便关闭了天宫的大门。
    云阶入口固定在了地宫,以言灵镇压;钥匙置于中洲,同样以言灵镇压。
    如此严密的防护,前者碰上凤凰这个蠢物就罢了,后者竟然也能被惦记上,不得不说,是风乘的本事。
    云湖老人听到此,心中哀恸:“宗主一生所求,不过保九华平安。”
    但谁能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九华骤然失去几位尊者,将来也不知要遭受多少摧折暗算,才能安然度过。
    方游看着樱花,慢慢将其碾碎放入了茶盏:“我明白。”
    他顿了顿:“我还是方游。”
    不然,他也不会回来。
    *
    方游接到了律秋的邀约,请他去星阁的桃林中饮酒。
    他原本想拒绝,却忽的想起现在已经是暖季了,是当年……进九华仙宗的日子。
    说来,他也很久没有去星阁看看了。
    只是当方游迈入星阁的桃林中时,却发现只有律秋一个人。
    少女坐在溪边的草地上,粉色的裙裾散开,微举着酒杯,脸上满是温婉笑意:“小师弟,赏个脸,陪我喝几杯吧。”
    艳丽的桃花纷纷落下,随水而逝。
    方游看了她半晌:“好。”
    酒是好酒,香气扑鼻,醉而不熏。律秋喝着喝着,便半躺在了草地上,敛目道:“小师弟,你知道吗,敖冕与我断交了。”
    “自极北回来后,他就再没有和我说过话,也不愿意见我了。”
    “……”方游也抿了一口,“为何?”
    律秋笑了一声:“为了你呀,小师弟,虽然他从未说过,可我知道,他喜欢你。”
    喜欢到不顾性命,哪怕结束后都见不到一面,也心甘情愿。
    方游:“是么。”
    他的表情冷淡平常,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律秋攥紧拳头:“你可知道,你不屑一顾的,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
    “你误会了。”方游看着远处,却并没有过多解释。
    龙蛟本为一体,敖冕对他的追逐,不过是源于血脉的执念罢了。不止他,凌楚、青鳞也是如此,整个龙族都是如此。
    除了凌元。
    律秋灌完一坛,又启一坛,方游陪着她喝,不知不觉就过了半日。
    黄昏日暮,斜阳秋水。
    律秋静静的坐着,看着斜躺着的少年:“师弟,你还好吗?”
    方游大脑有些眩晕,他想爬起来,却忽的发现不对——他动不了了,不仅如此,喉咙也犹如火烧,剧烈的疼痛后,他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酒里有毒。
    律秋犹自喝完最后一坛,仰头迎着黄昏,唇角流出一点晶莹的酒色:“师弟,我知道你并不简单。”
    “可无论怎样,你现在都不过是个毫无妖力的人罢了。这样的毒,任何一个妖族都能品尝得出,只有你,竟喝了这么多。”
    她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最后走近,蹲在了方游面前。
    “忘记与你说,我族族长,是太一道盟魅姬。”
    ……
    ……
    方游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绯红如血的桃花。
    女孩冰冷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模糊了远山漆黑的剪影。
    *
    烛影晃动。
    方游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酸软无力,抬不起一根手指。他稍微集中精力,大脑便一阵眩晕。
    “唔……”
    身边传来熟悉的女子音:“主上,人已醒了。”
    方游半睁开眼睛,看着模糊靠近的人影,那人端详了他片刻:“是醒了,倒是比想象中的快。喂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