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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头一回坐在一起用早饭,莫名的还有点儿两人同居的错觉。真是太奢侈了,周卿檐不由得这么想。
    半晌后他还来不及掏手机,周惟月便先行一步洗刷完毕,从卧室走了出来。他换下了闷了一宿的衬衫,身上是和周卿檐如出一辙的青柠味沐浴乳的香气,稍长长了的头发洗过,湿嗒嗒地贴在脑门,他脖子上挂着毛巾,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餐桌前,“我饿了。”
    “我知道。”周卿檐往他对面,朝光照进来的方向而坐,“昨晚不见你们吃什么,就光喝酒了。”
    “抱歉啊哥,昨天给您添麻烦了。”他是真饿了,捧起醒酒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周卿檐还来不及反应,周惟月倒是猝不及防地和碗底下的汤姆猫头打了个照面——但直觉告诉他还是装作视若无睹地无视掉最好。
    周卿檐埋头喝了口粥,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你还记得你怎么麻烦我了吗?”
    “我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吗?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周惟月有些忐忑地放下汤勺,玻璃与玻璃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锒铛响。
    周卿檐兀地就想起他家里缺乏什么了。
    窗帘揭起来后,玻璃落地窗外的景色便一览无遗,空荡荡的阳台上除了晒衣杆子,其余多余的摆设一个也没有。夏天到了,是该买个风铃悬于檐上,给沙沙葱茏的树影作伴。
    他抬眸,隔着自己与周惟月的眼镜镜片去回望彼此的目光,后者目光清澄明澈,说谎和隐瞒的不安在他眼底无迹可寻。可见他是真的,对昨夜的一言一行没有任何印象,甚至感到茫然。周卿檐一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堵在胸口,或许他昨夜就应该勇敢点,赌一把周惟月是酒后吐真言的那种人,势在必行地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去过的地方,还记得那么清楚。
    但理性回笼后,他又开始担忧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自作多情。或许只是简容提起过?也或许是爸妈谈天时候说过?这些他都无从得知。
    暗恋就是独自一人的孤灯影展,与帷幕外盛世狂欢无关,你无心的一眼如纵火三千里山川荒漠,随口的一言如教义里亘古长明的不老典故,而我是那其中芸芸众生,是你永远的信徒。又或者周卿檐觉得暗恋更像是,你随手赠与我一支玫瑰,我怀抱着它度过了一个酸败长夏,哪怕它凋萎、锈蚀、腐败。
    “没有。”周卿檐侧着头,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没见吃几口的杂粮粥,“就是扒拉着我衣服不放,说要和我一起睡。”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耐不住地笑了声。
    周惟月有些怔然地皱了皱眉,问:“那你昨晚睡哪儿了?真和我一块儿挤床上了?”
    “没,睡沙发,我怕我半夜蹬被子把你蹬下去。”
    不晓得为什么,就在他抬眸的那刹那,周惟月忙地收回了视线,眼底有类似乎狡黠的情绪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快得周卿檐无从得知那是否存在过。
    早饭吃完了以后,周惟月主动提出要去洗碗,但还是被周卿檐以诸多不合情理的理由撵走了,比如他不晓得自己习惯怎么摆放碗筷。实际上哪有什么摆放规律,无非是自己吃饭,多为外卖,少只有少的情况下凑合用上一个碗一双筷子,便已经足够了。于是周惟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茶几上放置的一本看似崭新的旅游杂志,但上头给海岛旅游指南做了许多记号——周卿檐把每个页面的一小角往内折了进去。
    期间医院来了个消息,是关于上回那只小猫的,周惟月噼里啪啦敲字回复过去以后,再三踌躇,决定还是和周卿檐说。
    “哥。”
    “干嘛?”周卿檐的声音被稀里哗啦流水声遮得些小了点儿。
    “前几天那只猫,”他捏了捏纸页上那被周卿檐折出来的小角,“它挺好的,度过危险期了,现在就等腿骨自己长好,大概再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厨房碗碟喀啷碰撞的声响停顿了半秒,才传来了周卿檐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那就好。”
    闻言,周惟月合上了手里的《夏季旅游指南》,望向了落地窗外蓝天破开厚厚的白云和人间打了照面,阳台栏杆处站了只麻雀,歪头探脑的,很快又振翅扎进夏日苍穹里。他想起了奶奶家的夏天,四面环海的小岛从窗外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散落的芭蕾舞裙,他们人手一根写着‘再来一根’的冰淇淋,被橙子味的波子汽水喷涌的气泡溅了一指缝粘腻。
    还有小时候周卿檐骑自行车载他的时候,从身后望去,湿热的海风吹起他的衣襟发梢,他发色本不如泼墨般浓黑,带着点棕,参杂点儿金,顺着杂乱无章的风窜入鼻间,是青柠的味道。
    “哥,”周惟月突发奇想地开口,“你们放暑假了吧?”
    周卿檐正好洗完了碗筷,关上水龙头流淌的水,室内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呼啦声,他说,“是啊。”
    “怎么了?”
    “我们一起回趟奶奶家吧。”
    周卿檐听见了水龙头残水滴进水槽里的滴答滴答声音。
    第29章 酒后
    很小的时候,从有记忆以来,周卿檐童年的夏天无非是聒噪绕耳的蝉鸣、清晨半梦半醒间卖报老爷子骑着自行车边把铜铃按得“铃铃”作响,边中气十足的吆喝、小摊贩买一赠一的汽水冰棍、奶奶把西瓜瓢挖空后取而代之的冰块凉面,和江岸旁芦苇和细草葱茏随风摇曳时候发出的“沙沙”声。
    八岁以前,他不喜欢夏天,不喜欢只有他一个人在人声沸腾中独身沉默;八岁以后,周卿檐喜欢每一天,只要周惟月在他身边。他摸着石头过河,踉踉跄跄地走过了一段坎坷,却见了穹顶最清澹明澈的月,他不由得贪恋上那永远和泰地拢在身上的银白色月光。
    关于奶奶家,严格追溯起来周卿檐有许许多多的回忆。他和周惟月在某一年的暑假打碎了奶奶珍藏的莲花琉璃灯,两个小豆丁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眼中看出惊恐和悔不当初,于是周卿檐随手拿了块泛着黄渍的旧棉布,把琉璃灯的碎片垫在上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去找隔壁卖纺织品的小乔姐姐求救。小乔姐姐是奶奶家那条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以至于街坊邻里的闲言闲语口中所说,光顾她生意的大多是觊觎美色亦或是慕名而来,但周卿檐却是打从心底地钦佩她细巧的手艺,织线在她灵巧的指尖,都像是有灵魂,生机活力的。
    小乔姐姐小心细致地把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琉璃灯用强力胶水粘粘好,哪怕已经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却仍清晰可见斑驳纵横的裂痕。周卿檐依稀记得,那时候的小乔姐姐捧着琉璃灯,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尽是道不尽的怅然,她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豆丁说:“就像破镜不能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