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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索魂的力量越来越强,终于在头七这天,他不完整的魂魄抵抗不了追魂索契而不舍的追索,被拉回了原身。
童殊撑着头,叹息了一声,举手瞧着手腕上的奇楠手钏,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忍耐着从游魂进到身体的疼痛,低声呻.吟道:“看来,有他在,我是死不掉的。”
只要那个人在,他想当鬼王的春秋大梦别说一辈子,就是几辈子也别想实现。
艰难地坐起身,一阵头晕眼花,童殊扶着棺细细调息,轻车熟路地准备迎接剧痛。
等了半晌,竟然完全没有上次在往生谷重生时的剧烈疼痛,居然头不疼了,四肢也不疼了。
更奇异的是,反而越来越舒服,气也顺了,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童殊懵了片刻,蓦然懂了。
因为这次移魂,人家给他把魂补全了。
如此看来,上次他被落下的魂就藏在这副身体里。
也就是说,在他上次重生时,人家就留了一手。
这……真的是……
太机关算尽了。
童殊默然片刻,想要爬出石椁,手一撑,摸到身旁有物事,侧首两顾,身旁一侧放着上邪琵琶,另一侧放着拒霜剑。
是谁替他把这两样宝贝收回来,可想而知。
童殊也不客气,背起上邪和拒霜,爬出了石椁。
双脚落地,身体出奇的轻盈,没有丝毫的滞涩感。
童殊想,果然还是原身最契合啊;且原身有景决金丹的滋养,百病全消、残缺全无、返老还童,正是少年风华正茂之时;加上他从拒霜剑中拿回的从前被陆岚撕去的元神,以及陆殊原身里被留下的元神,童殊现在元神前所未有的齐整。
如今,他还散落在外的元神,只有拒霜剑中他自己留下的一小缕元神,但那是极微弱的此许,不足以影响身体和元神。
完整、年轻、健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宛如新生!
童殊原地跳了跳,发现这身体好用得超乎想象,简直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他五十多年没用过健康的身体和完整的元神,是以只归于表面的原因,尚未来得及深想。
童殊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九死一生,又重活一次。
既然已经死过,前尘便已揭去,他把那些纠葛之事抛诸脑后,又是全新的一个人。
某个名字自心头滑过几次,他叹息着,觉得自己可以忘掉。
就算用着那个人给他的新生,他也可以把人给忘掉。
往后,他不是耽于谁怀抱的殊儿,他要去当魔王,当魔君,当魔神!
再也没什么可以羁绊童殊。
童殊抬步就要往外走,在看到并排的另一副棺椁时,还是微顿住了脚步。
童殊曾翻开见过,是以知道两副棺椁虽然有着一样的石椁,里头却是不同的——陆殊睡的是暖玉棺,另一个人睡的是冷玉棺。
童殊摇了摇头,把某种微妙的感觉甩出脑袋,重新抬步,方迈出几步,又蓦地顿住步子,这一次他是犯了难——以他这副容貌,走出臬司剑仙阁,立刻就被会认出。而那个人……想必不会让他离去。
要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景行山呢?
正思索间,童殊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鬼门君就这样走了?”
童殊面色霎时沉下,他一眼都不想看到说话之人。正想跨步离开,身后之人又道:“我有办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以此为条件,你与我说几句话如何?”
童殊这才回身,冷淡地望住景昭。
一见之下,童殊愕然了。
眼前的景昭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不过短短七日,堂堂鉴古尊失了从前的风度翩翩和意气奋发,尽管装束收拾得妥帖,却掩不住失魂落魄、形容枯丧。
童殊却并不想多问,他不介意景昭瞧出他的不耐烦,抿唇等着。
景昭道:“我是来送你的。”
童殊冷哼一声:“不必了,假惺惺,怪疹人的。”
景昭落寞一笑:“那么,鬼门君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童殊微颦眉道:“有事说事,别装腔作势,挑要紧的一次说完罢。”
景昭难掩丧气道:“鬼门君如此厌烦与我说话了么?”
童殊的回答是抬步就走。
景昭见此,神色间添了难堪,只好匆忙道:“你不打算与慎微告别么?”
童殊冷了脸道:“真是好笑,鉴古尊啊,是你算计着要我与他割席断交,如今说这话,打脸不痛么?虚情假意到这等地步,令人作呕。打住罢。”
景昭狼狈地趔趄了一步,道:“我只是想做点事情挽回。”
“不必了。”童殊眉眼疏淡,扬手就走。
“童殊!”景昭追出几步道,“若是再一次不告而别,你算过一共几次了吗?”
童殊侧首道:“这你都知道?”
“我与慎微也曾有过知心相交之时。”景昭轻声道,“慎微他性子冷硬,没有朋友,能说话的人不多。现如今,我要说我养育景决长大也有几分真心,你们肯定都不信。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替他问一句,你当真连告别也不说一句吗?”
“你有何资格替他来问?你又如何保证问的是他的真实想法?”童殊冷声道,“鉴古尊此举胡搅蛮缠惹人烦,给自己留些体面罢。”
“我哪还有什么体面。”景昭惨笑道,“求你了,道个别罢。”
童殊默了片刻,道:“求就别了,我可不敢当。我与他已经不必道别,不管这算第几次,也不会有下次了。”
既不再相见,又何必说再见。
景昭道:“你又如何笃定以后不会再见?”
“我是否笃定又有何关系?”童殊干笑道,“只要鉴古尊与几位长老洗净他的记忆,自然不会再相见。何必牵扯我?”
景昭见要不到答复,不由焦急道:“童殊,你不能恨他至此。你知道慎微对你做了多少?你知道你绝然而去,他是何等难过?你潇洒而去,留他坚守,你可知道,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更痛苦的。”
童殊与景决的事轮不到旁人来插嘴,连冉清萍都知道在童殊面前适可而止,景昭这番已经不算多管闲事了,是真的触到童殊逆鳞了。
童殊当下不耐烦已极,连与景昭谈出景行山的条件也不欲管,跨步就出了殿门。
景昭却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对童殊喊:“你的身体里有景决的金丹,你不能恨他!”
景昭见终于叫住了童殊,他面上现出回忆的痛苦神色,潸然泪下道:“你知道活剥金丹有多痛吗……他为了能给你活的金丹……当年是生生刨了腹取出能转动的金丹的。你感觉不到吗?你现在的身体非常好用,甚至还有灵力,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童殊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