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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大哥,主君不在,还用守门么?”
忆霄一愣,回头冷冷瞥了肆意一眼,肆意讪讪缩了缩脑袋。
舞蝶笑骂道:“就你静不住!你看山飒好好守着门,有说什么吗?”
肆意道:“我也没说不肯守门啊。”
舞蝶道:“你一个大魔头,大材小用守门,委屈你了是不是?你要不守,我替你去回了童主君,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肆意连忙拉作做势要走的舞蝶,道:“五妹妹,别啊!我没说不守望啊!一定也不委屈!能给童主君这般人物守门是脸上有光的事!我回头还能跟人吹牛说我拦过臬司仙使呢!”
忆霄看他们越说越起劲,忍无可忍发话道:“院门和后门的值守轮值,一日两班,陆离、棋奕换山飒、肆意,巴岭换石青。”
肆意狗腿道:“还是大哥体恤我们!”
忆霄觑了他一眼,道:“童主君安排的。”
肆意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笑道:“新主君可真疼人。”
尔愁见他越说越没形,点了他额头一下道:“主君哪是你能评论的。还不住嘴。”
肆意叫了一声“二姐姐别打我”,连忙闭嘴了。
而一人孤单守着西院后门的姚石青,在看到巴岭来换他的时候,大感意外,说:“不用人轮换我,我一个人能守得住。”
巴岭道:“童主君既已接纳你,你便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姚石青道:“童主君让你来换我的?”
巴岭道:“嗯。”
姚石青一时无语,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月上仰止殿,人约黄昏后。
仰止殿矗立于景行山第六层平台中央,它再往上便是景行山最高的第七层平台。
第七层平台中央是臬司剑仙阁,臬司剑无主时,便是供在那阁中。阁中有历代臬司剑使的牌位,剑仙阁两翼是景氏祠堂,供奉着历代景氏先祖牌位。
第七层平台乃景行山最高处,高耸入云,是离天最近之地,是灵气和日月精华最盛之地,最宜供奉。而历代臬司剑使的身骨和景行宗其他大能的身骨却不是落葬此处,而是葬在与景行山连脉的戒妄山下。
童殊此时站在仰止殿的望山台上。
此处虽在山间第六层,因殿阁拔地颇高,是以视野非常开阔,整个景行山尽收眼底,南面直眺戒妄山,能清楚地看见戒妄山那扇黑乎乎的大门,以及深入地底的石阶。
童殊的目光从景行山的亭台楼阁中越过后,长久地停在戒妄山那张会吃人的大门上。
景决顺着他的目光,亦是望着戒妄山。
长久的沉默后,童殊回头,撞进景决讳莫如深的眸光里。
他知道景决始终无法走出“关了他五十年”的愧疚上,劝过无用,他转而道:“你那时,每日都在此处看我吗?”
景决摇了摇头道:“很少。”
这倒叫童殊有些诧异了。
景决道:“白天出去找你的宿体,回到宗内便是处理积压公务,夜里——”
见景决不往后说,童殊心中一沉,试探着接道:“夜里……你到戒妄山,睡在我的隔壁的监舍,所以你就是我隔壁那从不出声的狱友辛五?”
景决沉默。
以童殊对景决的了解,景决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童殊张了张口,满嘴苦涩,心头沉沉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景决的这份爱,太沉重了。
童殊不由想到在往生谷中,那时他并不知美少年是景决。他那时曾奉劝美少年不要叫辛五这个名字,理由是辛五两字不吉利,说住他隔壁的辛五是个很惨的全瘫,是个受刑煎熬半世的老不死。
如今却知道辛五真的就是“辛五”,当初所言字字反噬,直扎心头。
童殊想,他当初说隔壁“辛五”时是什么心态?是嘲笑,是讥讽,是鄙夷,是不屑和麻木。
他对隔壁的辛五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吗?没有。
他五十年有主动问过辛五一句话吗?也没有。
他理所当然认为戒妄山中都是大恶,做恶自当赎罪,他自己也在赎罪。罪有应得,只有早死晚死的区别,谁也没必要同情谁,谁也没立场怜悯谁。
然而,隔壁的辛五竟然是景决……
竟然是景决……
可是,景决是执道者啊!
景决是戒妄山的主人,却陪他坐了五十年的牢!
五十年里,“辛六”是陆殊的代号,每日都被监司喊许多次,陆殊从未把“辛六”当作自己名字;而景决却把“辛五”当真了。
太荒诞了!
童殊之前只猜出景决是夜夜来看他的那位大能,事实却是景决不仅夜夜来看他,景决还是是“辛五”!
而重生的辛五真的是“辛五”!
难怪在往生谷中,景决不假思索便签了“辛五”两字。
那婚契只认签字人所承认的名字,童殊当时及未深思,只当那美少年或许有手段糊弄。
如今才知,其实不是的,是因为景决就是辛五,景决写的是一个使用了五十年的,早就认可到骨子里的名字。
签字时的景决并不是在应付女鬼,也不是在糊弄婚契约,景决当时是真的,郑重地在签那张婚契。
景决对那张婚契是认真的。
童殊已经记不清那张婚契写了什么,只记得留心的两句 “画地为牢”“生随死殉”,当时已觉不吉利,现在更觉不吉利。
童殊心如刀割,想到自己当时签“辛六”时满不在乎的做手脚,恨不得痛骂自己。
他与景决一路走来,景决一直都是认真的,而他就像是个举着刀凌迟景决的刽子手,每一天,每一夜,许多事,许多话都在割景决的心。
童殊哽咽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是辛五!”
景决抚着童殊的眼角,他看童殊眼眶已经红了。前世的陆殊何其洒脱无羁从未哭过,便是景决追到斩魔壑看到那个最落魄的陆殊,也不见陆殊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这一世的童殊却哭了好几回。
景决心疼地道:“不哭了。”
经他一劝,童殊反而某根心弦一断,滑下一滴泪来。
景决以手抚泪,他的手指被童殊的泪滴烫得颤抖,身上跟着战栗,他眉宇紧锁地着道:“童冰释,我最不愿的,便是让你落泪。”
童殊为他落泪,这是第一次。
景决见童殊为柳棠哭过,也见过童殊为一嗔大师强忍泪水,还见童殊在睡梦中哭醒。
那些都与他无关,这一次却是因为他。
童殊道:“可我好像变了。我从前觉得天大地大,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可是重生以后,我好像丢了从前的盔甲,许多事都能叫我难过。”
童殊前世,连得知童弦思离去,也只是抹干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