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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心魔
    那几年间臬司仙使一骑绝尘、独领风骚, 陆殊在许多重大场合里, 经常看到在贵宾席上端坐着的冷漠的臬司大人。
    但凡是名门大宗子弟,没有不认得景决的, 只在这偏远之地才有人认不出景决。若是方才那些人回头得知今日他们争吵之人是臬司大人, 怕是一个个都要吓得半死。
    陆殊当时将景决拉出门, 走出颇远才停下来。
    那时的陆殊并不觉得自己与景决有什么交情, 他不肯在人前丢人,是以走得略慢, 勉强掩饰住了跛态,于是也分不出精力与景决说话。
    而那时的景决已经被封对陆殊的记忆。
    他在景行宗听到陆殊的事时, 便是一怔,而后这件事便一直萦绕在他脑海, 这突如其来的困扰搅得他好几天无法专注精力,心一直悬着落不下来,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 他突然下了景行山, 一路寻着陆殊的踪迹而来。
    他心中不明所以, 脚下却是从未停顿,直到找到这处小城, 看到了陆殊, 空落落的心仿佛才回到胸腔。
    这样的行为,其实十分荒唐,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说辞——要查证陆殊弑父真相。
    而当他看到陆殊时,那套说辞自然被抛诸脑后, 好似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跟着陆殊,就叫他心思不再空悬。
    可见着这样的陆殊,他心神不定,似有无数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以,双方都各有心事,两相无声的走到了小城郊外。
    再往前走,便是魔域边界。
    陆殊终于停住步子,他方吃了一腕热面,腹饱温暖,四肢也显得有力气了些,他出神地望着边界上腾空的幽云,突然便笑了。
    那是一种放下放下包袱的笑意,憋了几个月的痛苦好似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人,只要还有希望,就还有笑着走下去的勇气。
    然而他带着笑转向景决:“谢谢你。”
    景决被他的笑恍了神,一时没回上话。
    陆殊道:“你是第一个肯为我说话的人,我很感激。不过,以后不必了,没必要为我浪费口舌,因为,我已经不在意了。”
    景决敏锐地觉出不对,心中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让他想去拉陆殊的手,可伸到一半又觉不妥,只问:“你想去做什么?”
    陆殊道:“你听说过魔域里有个魇市吗?据说那里很漂亮,很安定,魇市的主人会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只要进了那里,便不会再有恶意攻讦,在里面的人可以慢慢放下仇恨。”
    魇市乃令雪楼所建,初时还无人知晓,而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去,近几年间,轰动两界,竟有不少仙道的失意之人想要前去。
    但是,要去魇市便得越过那条深不见底的斩魔壑,而那斩魔壑上还有历代魔王布下的禁制,更有令雪楼建的魔门,而魔门之上还有魇门阙。
    入魔域得越过魇门阙。
    出魔域也得越过魇门阙。
    而,魇门魔君守魔门,无人敢战令雪楼。
    是以尽管有仙道人士对魇市心生向往,却无人胆敢前往。
    景决心中那种不好预感愈发强烈,但他尚未敢往陆殊想去魔域想,只如实答道:“听说过。”
    陆殊目光放远,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语气也变得悠远:“此去百里,便是魔域了。”
    陆殊语气里的向往之意已十分明确,景决立刻便明白了那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语气问:“你想去魔域?”
    陆殊瞧见景决脸上凝重的神色,他展开一个诡丽的笑道:“臬司大人这般紧张,是觉得魔域不好?”
    陆殊如此回答,显然已是承认了。
    景决自己都不知为何心中生出强烈的惶惶之感,是以语气都有些不稳:“魔道终非正道,修行看似飞速,实则更为不易。邪魔外道,仙魔殊途,陆殊,你乃仙门子弟,何至于投身魔域?”
    陆殊心想,果然是臬司仙使,识人断言的能耐超乎常人,只凭他两三言语便猜到他的决心。
    他道:“你会这么劝我是因为你还当我是仙门子弟,可是,你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了。”
    景决不知为何,对眼前算是陌生的陆殊竟是生出百般不舍之意,他道:“你回不得芙蓉山,还可以去他处。”
    陆殊轻笑道:“是吗?你刚才也看到了,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还有人骂我,你觉得有哪个门派敢收我?”
    “我——”景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可以带你走,强行咬了舌头改成,“你肯来景行宗吗?”
    问出这句话,他自己讶异非常,明明他与陆殊并不相熟,方才竟然生出强烈的想要将陆殊带回家的冲动。
    陆殊也是听得一惊,不过他很快便摇头笑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有可怜,也有心疼。景决一时竟无法回答。
    “景行宗?我又不姓景。”陆殊耸耸肩膀道,“你们景行宗收外家弟子的考核非常严格,其中最难的一项,是要考核奉法执道之心。你看,我现在是一个想入魔道的人,你们最看重的奉法执道之心,我怕是没有。”
    “也并非都要考核,也可以……”景决再一次猛的止住话,他方才想说也可以将陆殊娶回去。这样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他自己先惊在原地。
    陆殊看景决越说越小声,心中了然对方已自知失言,便也没将景决的话放在心上,他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我萍水相逢,你肯为我仗义执言,还肯送我一路,我心中十分已经感激。”
    景决听懂了陆殊所说的送他一路是什么意思,心中直坠下沉,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为何对陆殊莫名关注,也不知为何会生出想要带陆殊回家的想法,更不知此时为何心中如些绞痛。
    他内府翻涌,有惊涛骇浪想要冲破某个无形的屏障。
    于是他定在原地,强压着内府的动荡,勉强维持着面色平静。
    此时正值月中,夜幕降下,望月升起。
    皎洁的月晖照得天地如洗,银辉落进陆殊眼里,闪动起皓皓芒锋。
    景决心中某个地方一动——这般的眸光,好似见过。
    仿佛不仅见过,他曾经还极是喜爱。
    他瞧着陆殊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便听陆殊道:“你方才说过,仙魔殊途,我今夜走出这一步,往后你我便是道途相迥。若再有相遇,难免要兵刃相见。不过,我会一直记住今夜你来送我,若有朝一日,你我敌对,我会让你一回。”
    陆殊的语气笃定好好像一定会称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