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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你乃剑修,心性坚忍,为何对那少年却忍耐不足?”
景决在听到“决儿”时,显出些许不适神色,沉默地忍耐住了答道:“我曾与他有隙。”
“你虽断事寸步不让,但心中自有是非,并不曾见你对谁失了分寸,为何此次对他不同?”童殊得寸进尺又叫了一声,“决儿。”
景决听到这第二声决儿,不赞同地瞥来一眼,再一次忍耐了他,沉声道:“他再三欺我。”说完默住,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其实……与他无关,原是我自己心神不稳。”
景决那一瞥,颇有几分臬司仙使的威势,童殊只觉自己这个“宗主”被压矮了几分,突然生出几许对景昭的同情——身为宗主,却在辈份和仙职上都被小了自己十几岁的景决压了一头——童殊只装没看到景决那带着剑意的眼神,兀自如常道:“你既已自行开解,又为何闷闷不乐?”
景决道:“我没有。”
童殊心说,你全脸都写着不高兴了,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面上接着开导道:“剑修一道,修剑先修心,你于剑修一道能有如今境界,心志坚定非常人能及。剑修一旦出锋,便是利刃出鞘,看似所向披靡,实则有出难回。剑芒有锋,伤人亦自伤,心志稍有松动,便约束不了锋芒,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这些道理是背过千百遍的,你日日如履薄冰,最知出锋之险,你不该啊。”
童殊所说道理来自《剑经要义》,修真之人启蒙必读之书。他说这些话,权当走走过场,实则内心毫无警惕之意,想着景决这种天之骄子、要命厉害的无锋境剑修实在没有他来开导的必要。
人心大多这样,对待强者,习惯于强调其强大,而忽视其亦是凡人也会历尽凶险。出锋境的锋芒太过,藏锋境的飘忽不定,每一步都如利剑悬顶,其中所历凶险,所经无常,并非一句后来景决已顺利渡过且摸到了无锋境便能带过的。无锋境如其名,如宝剑无刃,锋芒尽收,再不会轻易伤人伤己,而这是由前两个境界的异常凶险换来的。
因是这般想法,童殊说完这些,还有心思再占点对方便宜,道:“决儿,你可知错?
”
他这一句,语气轻柔,本意只在劝导,不想景决听后,竟是一个长揖俯身,久久不肯起身。
童殊慌了手脚,才觉出景决对那少年似有心病,连忙去扶,道:“何故?”
景决不肯起身,坠着身子道:“宗主教训得是,慎微知错。”
慎微?景决今日的年纪竟有字了。这下便好,童殊知道景决今日十六岁了。
不论仙凡,男子成年加冠是二十岁,整个修真界,只有景行宗子弟在十八岁加冠,一个个早熟得不近人情。而景决更是早,他十六岁那年以血祭了臬司剑,算是半个臬司仙使,为此又提前了两年加冠取字,从而成为所有同龄男子的敌人——所有家长都会用“你看景决十六岁已加冠,你个疯小子还没点正形”这样的话来教训孩子。
景决今天十六岁,也就是说,一日回溯了四年。这种速度惊得童殊差点掉了下巴。惊喜之余,童殊又生出几分忧心。物极必反,景决的回溯来的突然,又快的反常,仙史中似者寥寥,下场都不太好。童殊凝神,想入更上邪经集阁查阅更细的记载,发现上邪经集阁又对他关上了一层门,上次他还能到第五层,这次到第四层便寸步难进了。
这更添了童殊几分忧虑。
他重生以来,一直被牵引着走进某个局,一开始他并不忌惮,对方不出手,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呢?
等宝物?他的上邪琵琶不知所踪;《妄诞录》烧了;若是为令雪楼传他的宝物,都在魇门阙,不必费事来找他。他反正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实在不怕别人觊觎他什么。
等时机?这倒说得通些。
只是,又是什么时机?对方要等的时机若与他的重生有关系,就得先知道童殊重生想做的事。童殊重生有两事必办,一是要真相——若对方怕真相败露,早日截杀他便是;若对方想要真相浮出水面,目标一致,不算敌人。二是要重修上邪经集阁——
想到这里,童殊心猛的地一提,如果上邪经集阁是对方想要的,那么对方从何得知?又是何目的?
上邪经集阁乃童氏绝秘,对外从不吐露一个字。童殊子嗣单薄,嫡系一支传到他母亲这里,唯此一脉,他母亲对夫君尚且守口如瓶,他更是从未与人提起一字片语,那人从何得知上邪经集阁的存在?
倘若为上邪经集阁,来找他便是,又为何要等?
难道——童殊心中一悚,难道对方知道上邪经集阁正有变化?可是,如果对方知道童殊正在逐步失去上邪经集阁的权限,应该着急才是,可为何还在等?
千头万绪,童殊一时说不出对方所谋为何,但对方是针对上邪经集阁而来的这个想法一旦生出,便叫他浑身冰凉。
童殊一时骇在原地,思绪有如惊涛骇浪在脑海里翻滚,正惊忧间,蓦地手上一重。
原是他方才已伸手去扶景决起身,后自己愣在原地,正好景决也不肯起身,于是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景决发现他异常,伸手反过来扶童殊,才结束了方才两人古怪的定型资格。
童殊眼底豁然清朗,他低眉垂眸,视线正与景决抬起的目光相撞。
忽然一个想法撞进脑海,童殊打了个激灵,有种冰天雪地里一失足掉落冰面错觉!他起了一身寒毛,突然开始有了类似害怕的感觉。
世人对鬼门魔君的很多传言大多是以讹传讹,夸张的成份居多,但有一句“鬼门魔君天不怕地不怕”,这句是真的。
童殊已经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了,他曾经也如常人一般,有正常的害怕,但当那些可以保护他的人,那些他可以依仗之处都失去之后,在那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中,当失去太多到某一个程度时,某一日陆殊突然就不害怕了。
这世上已无可依恋,便也无所畏惧。
可是,此刻,久违的害怕的感觉突然回到童殊的身体里,令他彻体冰凉。
景决望过来目光澄澈有神,有五分清明;抬眸撑起的两排眉睫的是鸦青色,带五分稚嫩。十六岁的心神对他毫不设防,正关切地凝视着他。
蓦地,童殊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他突然害怕,保护不好这个少年郎。
这个少年郎,一直理所当然地陪伴在他身侧,一言不发地执行着不肯说的计划。他是否早已探及某些危险,又是因何甘愿入局?为何死,为何生,又为何在此关头回溯?再为何回溯速度如此怪异?
最重要的是,是否这个重生的少年郎已踩进别人的圈套?在这波谲云诡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