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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遍,”林潮生煞有介事地看着李知,“我好像第一次听见你说东北话。”
“……老,好,吃,了,”李知失笑,“你无不无聊啊。”
饭菜陆续上齐。
“我看菜单上说,这个牛肉是延边黄牛呢。”李知看着手边那道小炒黄牛肉说。
“嗯?”林潮生放下筷子,等他继续说。
“延边黄牛很有名的,就是……”李知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介绍,“反正就很好吃。”
“哦,好的,”林潮生笑得肩膀都在颤,“的确很好吃。”
李知不解:“你干嘛笑这么开心?”
“好笑啊,”林潮生克制住笑意,“我以为你要说一大段串词,搞了半天就俩字——好吃。”
“你笑点太低了。”李知撇撇嘴。
两人轮换着开了一路车,都挺累,吃完饭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第二天,李知提前联系好了旅行社的人,一大早便跟随他们的车队前往珲春口岸等待过境。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运输货物的大卡车和旅游巴士往来,排队过境足足花了一小时。
天气似乎不是太好,有些阴沉,笼罩着一片蒙蒙的铅色。
过境之后换了林潮生来开。
车厢里放着一首慢节奏的港乐,应该是蒋焉爱听的,旋律很熟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哼。而李知却听得昏昏欲睡,身体缓慢地往座椅下滑。
李知强撑开眼皮:“想听点躁的。”
“你不是困了吗?”林潮生侧头看了他一眼。
“是有点,”李知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扭头说,“但是不想睡。”
林潮生切了一首风格迷幻的摇滚乐,又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头,声音也很轻,“开一路了,要不你睡一会儿吧。”
“噢。”李知听话地闭上眼,听着耳边愈发强烈的电吉他声,就要陷入睡眠。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林潮生轻声说:“外面下雪了。”
李知睁开眼。
外面不知何时忽然飘起了雪,太阳被吞噬掉了,天空变得很暗。
江水凝结成冰,了无生机。车行驶在跨江大桥上,好像一场末日来临前的逃亡,也像私奔。
李知朦朦胧胧地想,气氛正好,如果这个时候表白会不会直接被扔出车外,然后一个人在大雪中可怜兮兮地走回去。
“前面有个加油站,加一下油吧,”林潮生说,“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李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道:“好。”
加油员是个俄罗斯女孩,头戴一顶灰扑扑的帽子,帽子下面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看起来年龄不大。
林潮生先用英语和她交流。
女孩见来人是个中国面孔,便说起了汉语,说得有些生硬:“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是的。”林潮生回答。
等待油箱加满的间隙里,女孩和他攀谈起来,
她也会说英语,相比于汉语显得流畅许多。
“你喜欢俄罗斯吗?”女孩问。
林潮生说:“喜欢,这里景色很漂亮。”
女孩磕磕巴巴地用汉语说:“是啊,你也,很漂亮。”
林潮生觉得她可能不太明白“漂亮”的用法,还是用英语交流吧。
女孩说:“我很喜欢中国,以后想在中国定居。”
林潮生:“哦,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女孩又说:“我以后想找一个中国的男朋友。”
林潮生:“哦,很好。”
李知:“?”
他起初没打算下车,只是懒洋洋地扶着椅背,靠在半开的窗边看林潮生。看这两人谈得好像很愉快,于是也下了车。
车门打开,林潮生问:“怎么下来了?”
“车里太闷了,下来透透气。”李知踢开脚边的石子,走到一小块阴影里。
他刚才把两人的对话偷听了个大概,此刻看着女孩明艳的笑脸,觉得越来越不对味。
李知拽着林潮生的手腕,把他拽到一边,然后语速很快地跟那个俄罗斯女孩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话。
女孩露出惊讶的神色,和李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表情真诚地朝林潮生笑了笑,加满油就走了。
林潮生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你还会说俄语?”
李知说:“说得很烂,就会几句。”
这是实话。其实他还会说一点简单的朝鲜语,从小学到高中,班里总有几个朝鲜族的同学,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朝鲜语,耳濡目染之下,李知也跟着学了几句,也很烂。
车重新上路,依然是林潮生来开。
“你和她说了什么?”他问。
李知眯了眯眼睛笑,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那好吧,”李知一秒妥协,撒了个谎,“我跟她说你喜欢中国人。”
“怎么扯到我喜欢什么人身上了?”林潮生疑惑。
李知反问:“你看不出来她在和你搭讪吗?”
“啊?没有吧,外国女孩不都是很热情吗?”林潮生有些茫然。
李知佯作冷酷地说:“你要非这么想,那就没必要问我和她说什么了。”
林潮生委屈:“我真的没感觉出来啊。”
“你说这个我相信,你能感觉出来什么啊。”李知语气凉凉的。
“你怎么把我说得跟傻子一样。”林潮生不满道。
李知转过头看他。
林潮生明明长了一张很招小姑娘喜欢的脸,但他本人却对招小姑娘喜欢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知笑着说:“我可没说你是傻子。”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林潮生模仿蒋焉的语气说。
李知:“……不,我不是。”
“林潮生,”他摩挲着手里的安全带金属扣,说道:“我问你个事儿啊。”
林潮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你问。”
“你反同吗?”
“反……什么?”林潮生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听力,“我没听明白。”
李知一字一顿地问:“你,反,对,同,性,恋,吗?”
“恋爱自由啊,”林潮生这回听明白了,纳闷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同性恋?”
“我就随便问问,”李知轻描淡写地说:“这里反同。”
俄罗斯有反同法案。林潮生知道,但没有过多关注过,听李知这么讲出来,倒是觉得新奇。
他有些严肃道:“那这里的同性恋处境挺难的。”
“好像说不能宣传和引导吧,”李知沉思着说,“真要是同性恋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警察过来抓你。”
林潮生笑了笑,表情依然不太明朗。他转而换了一个话题:“那个女孩说什么了?我听到她也说话了。”
“嗯……她说,”李知顿了顿,“祝我们在这里玩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