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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道:“章太医?那是我大师兄。早听说德威镖局关系遍布天下,果然不假。你这小女娃子武功不咋地,人情理得蛮顺。难为你以后要撑起这么大片家业。”
沈归雪尴尬地住了口。
这个曹三娘,人是不错,就是不会聊天,明知道自己这个大小姐当得窝囊,还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撑起这么大片家业”,家业跟她有关系吗?
建成四年,德威镖局西北分庄设在了永乐镇,之前在洛阳总部的雷德泰调到永乐镇任当家。那一年,她爹和白承桐大半年都没着家,听说光扫清从沧州一路向西的各种牛鬼蛇神,就花了四五个月。
镖局行当,自然是能和气生财就和气生财,和气不了就只能硬打,白承桐大大小小十余战无一败绩,荡平了向西一路的障碍,从此,向西镖路德威镖局一家独大,西北十三城行镖行当尽为德威镖局囊中之物。
建成七年,江南一十六家商户、钱庄联合抵制德威镖局。江南本是商贸繁盛之地,德威镖局之前,小镖局就山头林立,但彼此压价,竞争惨烈。德威镖局杭州分庄壮大之后,建立了一系列行镖标准,并在长江以南建立起一个松散的行镖行当联盟,很快,长江以南的镖局行镖都按照德威镖局那一套标准来,行业风气一振,价格也高了许多。这便惹得那些大商户们不满,决定拿德威镖局开刀。
十七岁的梅若霜三个月踏遍江南八家镖局、一十六家商户钱庄,既安抚了小镖局,又利用商户钱庄之间的矛盾瓦解其联盟,令江南分庄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那次危机。
从那之后,梅若霜便逐渐接手了梅德广的位子,成为了杭州分庄事实上的当家。
建成八年,十五岁的杜瑾正式接过亡父的担子。本来,那会儿德威镖局在西南的生意并不多,杜德清去世早,沈德佩几个师兄弟一合计,将西南分庄留给了杜德清的遗孀和儿子,算是给孤儿寡母一份糊口的产业。
七八年来,在几个忠心耿耿的镖头的扶持下,西南分庄硬是没倒,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杜瑾单枪匹马来洛阳,联络起多年未见的大师伯,带着德威镖局总庄的拨款,让半死不活的西南分庄缓过一口气,从此一日千里壮大起来。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同辈人都在崭露头角,洛阳那所深深的宅院却好像停在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把流逝的光阴都挡在门外——白梅开花凋零年复一年,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她偷偷摸摸地练剑,没人教导总是不得要领,攒上大半年,才能碰见一次莫轻寒或是叶敬卿,把不懂的地方问清楚;零零碎碎地跟着林夫子读书习字,读完《论语》读《孟子》,读完《诗经》读《春秋》,可她又不能去考状元,学是三心二意地学,林夫子教也是三心二意地教。
有时读书困倦,她便偷懒打瞌睡,一醒来已是夕阳西斜,才茫然地有种光阴虚度的无力感。林夫子平日也不甚管她,只有看她郁郁寡欢时,为哄她开心,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给她讲讲九章算术、陶朱公商训,或是本朝前代的一些八卦秘闻——末了还要摇头晃脑地总结上一大段。
就这样,林夫子也在她及笄之年过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沈府,云游去了。偌大的沈宅,她守着孤零零几个仆妇,每天算着鸡毛蒜皮的家常开支用度,不知今夕何夕。
那时候她最喜欢过年,倒不是因为过年热闹,而是只有过年时,给各大门派送年礼、写拜帖,才能让她有上一点用武之地。这事她做得极为上心,往往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江湖门派之间联姻复杂,数算起来各家都连着什么姑叔伯婶的关系,她都摸得门儿清。
她是德威镖局锦上那朵花,有也好没有也行,其实并不是多么重要。
曹三娘见她敛容缄口,知是又触动了她的伤心处,态度加倍地和风细雨起来。“好孩子,你老说你想当个闯江湖的大侠,那你来说一说,你觉得江湖到底是什么?”
沈归雪语塞。她虽然见过不少大人物,也沾了血,但说到底,这都不算见过真正的江湖什么样。
“你听那陈年八卦,好像江湖就是刀光剑影,比谁狠,比谁有手段,比谁的拳头硬。其实也不尽然。”曹三娘一门心思地认定沈归雪的心结在于先天不足,武学难以有所长进,因此也顺着这道劝慰她。
“——奇兵利刃,不世神功,这些都是手段,江湖呐,就是人心种种。有光明磊落,就有人心鬼蜮,在这其中游趟,就叫过江湖。孩子啊,拳头再硬,比不过人心硬,话反过来,武功再高,做人不坦荡,怎么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与其一门心思琢磨武功长进,不如问问自己,到底打算以什么在江湖上立足。”
万仞山
曹三娘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将沈归雪直愣愣地拍在当地。之前,莫轻寒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但她那时还小,也未曾见过天地,也未曾问过自己的心,到底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走这一遭,见了山外有山,知了人间险恶,以前书上读到的那些不够用了,更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那个井底之蛙,困难都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