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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注定还是不能登月。
    我的位置就在那里,我爬不上去的。
    她说完就走了,可我还是没做好选择。
    那时候晏阳中考结束,几天来就悄没生息地跟着我。
    短短几天,我干尽了坏事。
    抽烟,冲他的脸上吐烟,呛得他直咳嗽。
    喝酒,醉醺醺地把他推到一边,推了个跟头。
    在网吧跟人打架,被小混混划破了脸,晏阳吓得跑过来抱着我哭,哭得好像我死了一样。
    我折腾自己,也折腾他,不想回他的那个家,就偷偷跑回了以前那个破烂的房子里。
    我一个人在那儿住了两天,心情很差,每天不出去,躲在那里抽烟吃泡面,屋子被我弄得一团糟。
    其实我很明白,考试失利并不至于让我变得如此颓丧,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从我进了晏家,成绩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我唯一比得过晏阳的,在他面前,只有优异的成绩能让我稍微自信那么一点点,但我还是失败了,被打回了原形。
    这很痛苦,我白白伪装了那么久,当了那么久的人却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鬼。
    我不知道晏阳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房子的地址。
    当有人来敲门,我理都没想理,直到听见外面晏阳叫我:“哥!你在这儿吗?”
    当时已经很晚,十一点多,我本来不想吭声不想见他,但这地方实在不怎么安全,干干净净的晏阳一个人大晚上在这条街上乱晃,他别想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我开了门,他或许被邋里邋遢的我给吓着了,愣是站在那儿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叼着烟,皱着眉,侧着身子让他进来。
    夏天,这地方不像他家,没有空调,老旧的电风扇都脏兮兮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一头栽倒。
    晏阳拉住我手问:“哥,你怎么不回家?”
    我关上门,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去睡觉,明天赶紧回去。”
    说完我躺在客厅的地上,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过来躺到了我身边。
    “哥,我想你了。”
    我的烟还没抽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凑得很近,闷热闷热的,难受得很。
    他说:“哥,爸妈说你去同学家住,我就觉得不对劲。”
    他贴了上来,说话的时候下巴在我肩上蹭:“哥,你怎么骗我啊?不是说这个地方拆迁了吗?”
    我被他吵得很烦,起身去别的地方躺着。
    他像个尾巴,我甩不掉,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我进了卧室,既然他不睡床,就爱去哪儿睡去哪儿睡,我自己躺在了床上。
    结果他又挤了过来,破旧的单人床躺了两个人,我们不得不紧贴着对方。
    我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平躺在那里抽烟,烟灰直接就掉在了我身上。
    晏阳侧躺着,用力吹走我身上的烟灰,他说:“你不回家我也不回家了。”
    他头靠在我肩膀上:“我喜欢这儿,我要留在这儿陪你。”
    13
    不可能有人喜欢这个地方。
    晏阳说他喜欢,我是不信的,就像我始终不信他跟他妈全心全意对我好。
    有时候夜深人静自己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会恍惚间分裂出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嘲讽我:“你真不识好歹。”
    我不知道晏阳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他正睡得熟。
    确实还是没心没肺的小孩子,这种地方也能睡。
    深夜了,外面还很嘈杂,有人在打架,互相咒骂,这是这个地方的常态,夜晚比白天更热闹。
    我关上了窗户,把风扇挪了个地方,让晏阳吹得到风,却不至于被风直吹。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我出了卧室,坐在乱糟糟的客厅抽烟。
    挺烦的,我不想见晏阳。
    尽管不想承认,但在他面前我永远自惭形秽。
    黏糊糊的夏日夜晚,黏糊糊的思绪,我手指夹着烟,用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晏阳推门出来,小声说:“哥,你怎么不睡觉?”
    估摸着我刚才把他吵醒了。
    “睡你的。”我没好气,“别烦我。”
    晏阳抿了抿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朝夕相处,他高兴不高兴,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背贴墙站着,像罚站一样。
    我本来心气儿就不顺,看他那样,突然起了坏心眼。
    “晏阳,过来。”
    他听见我叫他,笑了,小跑着过来坐到了我旁边。
    晏阳身上带着股热气,让本来就黏糊糊的晚上更难受。
    这房子哪儿哪儿都脏,他才来了没多久,白色短袖已经蹭得脏了好几处。
    我说:“抽烟吗?”
    他愣了一下。
    我使坏,夹着烟的手递到他面前:“试试。”
    如果我爸或者他妈知道我干这种事儿,应该会把我扫地出门。
    晏阳犹豫了一下,握住我的手,凑过去真的抽了一口。
    他呛到了,趴在我怀里疯狂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欺负完他,我心情好了不少,任由他抓着我,心满意足地笑着继续抽我的烟。
    他问我:“哥,这东西好呛,你为什么喜欢啊?”
    “你长大就知道了。”我这句话说得像是故作高深的大人,但那会儿我确实已经成年,跟15岁的他比起来,可不就是大人么。
    不过我没告诉他的是,很多事情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过得太幸福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窗户:“我妈就是从那儿跳下去的。”
    晏阳抱着我的胳膊,转过去看那扇窗户。
    “当时我没在家,也不知道她跳的时候脑子是不是清醒的。”究竟是故意自杀还是不小心失足,谁也不知道,这个疑问已经被她带进了坟墓里。
    我说:“以后我不想活了,就也从这儿跳下去,你到时候记得来看。”
    “不行!”晏阳转过来,皱着眉,他又用指甲抠我,直接给我抓出了血。
    我笑他:“关你屁事。”
    “就是不行!”晏阳难得在我面前这么表现得强硬。
    说完这话,他又近乎恳求地看我,嘴唇贴到我肩膀上,委屈得不像话。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去死。”我抽了口烟,推开他,“热,离我远点。”
    晏阳自己坐在那里,我起身去接水喝。
    我端着水回来的时候,晏阳抱着膝盖坐着,面朝着那扇窗发呆。
    “想什么呢?”我说,“试试从这儿跳下去?”
    “不要。”他凑过来抢我的水喝。
    后来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回到那张床上去睡觉,我靠在墙边坐着,晏阳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