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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手中布巾在药汤中浸湿, 又轻轻地贴放在赫连倾的额头上, 才慢慢开口道:“那日在阵里听到庄主唤属下的名字,还以为是幻觉。属下入阵之后找不到方向,便到处乱走,进了迷障中了几次幻境,属下心里想,若庄主能出现在幻觉中就好了, 至少死前还能见你一面。可回头那一刻, 属下知道那不是幻觉, 便有些害怕了。”
    罗铮一边给赫连倾擦拭药汤, 一边伸出手指在他脖颈处试了试温度。
    还是很烫。
    手指抖得厉害,罗铮握了握拳想要镇定一些。
    “属下并非是什么都不怕的,”他笑了笑, “眼下属下就很怕, 很怕……从来不曾这么怕过……”
    “庄主呢?可曾怕过什么?”罗铮问完停顿了片刻, 才接着道,“属下从未见过庄主害怕什么,仿佛永远运筹帷幄,永远从容不迫。就连小时候也是这样。”
    “庄主可能不记得曾救过属下的命,”罗铮想了想, 又补充了句,“在庄主小时候。”
    “属下快死在街上的时候,被庄主捡了回去,”罗铮想了想赫连倾小时候生人勿近的模样,笑着改了口,“应该是石统领捡的,但是庄主下的命令。”
    “属下刚被救回听雨楼时,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因为底子太差,石统领便打算安排属下去山庄厨房做个采买下人。当时属下想,能捡回条命来已是上天眷顾,若还能有口饭吃就再好不过了。”
    “有一日,所有在倚剑阁习武的人都聚在了校场,他们说是庄主来了,要选人去山庄里做事。那时属下是没有资格进校场的,便躲在远处偷偷看着,但也听不到什么。不知为何,那时的属下很想见庄主一面,很想看看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什么样子。”
    罗铮将赫连倾额前的布巾换了下来,继续笑着道:“属下因为什么也不懂,便只剩胆子大一些。”
    “那次庄主离开后,他们清了校场,搬出了十几具尸体,说是比武输了的,杀了他们的那个被庄主带走了。”
    罗铮小心翼翼地躲过赫连倾包扎着的伤口,布巾沾湿了伤口周围红肿高热的皮肤,极其有限地带走了一丝热度。他深深的缓了口气,连呼吸声都在颤抖。
    他身上的伤远比赫连倾多得多,可没有一个伤口能掩过他心里的疼。
    罗铮起身将药桶拎得更近些,然后又坐回了床边,好像多做些动作便能多镇定几分。
    他重新洗了布巾,又继续说道:“属下当时吓得不轻,以为每次庄主来楼里选人都会有人死掉,可还是忍不住想见见庄主。”
    “原本以为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庄主已经带人回了山庄,属下便有些后悔因为害怕躲到了远处。那时属下还不是很了解楼中规矩,不知道有些地方可去,有些地方不能踏足。竟在无意中撞见了庄主与石统领持剑过招,那时庄主只有十一二岁,个子还没有属下高,可与石统领连过百招依然面不改色。那是属下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招式剑法,与楼中见到的全然不同。”
    那天赫连倾的心情很好,他刚突破了云游剑的心法六重,与石文安对招过百亦不落下风。
    外表再冷淡漠然也不过是少年人心性,傲然睥睨目空一切,招招式式尽是耀眼的神采。
    愉悦让他极宽容地饶了远处躲着的那个人一命,更多的是不计较石文安办事不力,让人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事。
    石文安知他察觉到了远处藏着的人,但做主人的网开一面未说什么,他便不会多嘴,待赫连倾离开,再查出是谁不懂规矩也为时未晚。
    赫连倾收了剑,看了石文安一眼,道:“今日就到这罢。”
    “是。”石文安双手接过赫连倾的剑,恭敬道,“谢庄主恕罪。”
    赫连倾未给反应,转身往外走。
    可藏着的人仿佛活腻了一般,自己冲了出来。
    “小主人!”罗铮忍不住喊道。
    直到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回头看过来,面色古怪地站在了原地。
    “见过小主人。”罗铮忙跑上前,看到石文安脸色泛青,便忍不住跪了下去,冲赫连倾行了个礼。
    “你叫我什么?”赫连倾问。
    “小主人……我、我想来谢谢小主人,谢小主人救命之恩!”罗铮说着叩了下去。
    赫连倾面色越发阴沉,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先活下来再说什么救命之恩罢。”
    “是。”罗铮伏在地上,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动。
    “石文安!”赫连倾冷着脸。
    “属下在。”石文安此刻也抱拳跪地。
    “除了教他们杀人,也教教他们如何说话罢。”话音未落,赫连倾已甩袖离开。
    “是,属下明白。”石文安看了看跪伏在地的罗铮,叹了口气。
    难怪他不懂规矩,这是前几天在街头,庄主吩咐他捡回来的那个与野狗抢食的少年。
    一口一个“小”字。
    石文安摇了摇头,除了他,没人知道在那个年纪已经撑起整个麓酩山庄还一手建立了听雨楼的人,是为了什么动怒。
    罗铮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从那日起,罗铮心里仿佛有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豁出命去也要练功习武,要随那人身侧,护他周全。
    “属下贸然跑了出来,庄主好像不太高兴,却也没有惩罚属下。现下想来,其实庄主一直都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喜怒无常嗜血好杀。可属下偷看了庄主练功,还是被逼着以死谢罪,属下拼死要求加入试炼,石统领笃定属下熬不过一次擢选,便也答应了。”
    罗铮回忆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楼中多数人只是想活下来,可属下有了不一样的目标,比活下来更有意义。”
    “属下记不清熬过了多少次试炼,总之在楼中比试再也没输过,出楼中任务也不曾出过差错之后,才知道入得山庄随侍庄主的还有贴身暗卫一职。在成为庄主暗卫之前,没有人知道被选走的人中有谁是做贴身暗卫的,所以也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被选中。直到年初属下才得了机会入得山庄,随侍庄主左右,那是属下入听雨楼十年来最心满意足的一天。”
    罗铮陷入回忆的这一时半刻,浅淡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慢慢地便消失在了唇角。他已经给赫连倾全身都擦了一遍那退热的药,可是温度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迹象。
    辛河子入药后闻起来有清凉的苦味,已经盖过了赫连倾身上的血腥气。罗铮稳了稳心神,拿下赫连倾额前已经染了些温度的布巾,换了新的上去。
    他仔细地将沾湿的冰凉布巾贴放在赫连倾的额头上,看到他的眼皮轻颤了一下。
    罗铮的心倏然收紧,他屏住了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赫连倾:“庄主?”
    躺着的人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