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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晏呼吸一顿,不自觉地去抚手腕上的佛珠,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我……”
他眸子微颤,捏着佛珠的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自从前几日时,岁晏已经察觉出了自己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明明五感痛觉悉数都在,却总是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不敢把这事告诉端明崇徒增他担忧,同君景行说更怕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好将此事掩了从来不提。
直到今早陡然清醒,记起了梦中场景。
更雪一语道破。
岁晏只是想起来了梦中些许片段,便有些怀疑真实和梦境之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分得清楚何为梦何为现实。
岁晏沉默许久,更雪也不说话,安静地品茶。
片刻后,岁晏才有些茫然地轻声问道:“那我之后,会越来越糊涂吗?”
更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岁晏又道:“我会渐渐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吗?”
前世他孤苦蹉跎一生,并无丝毫留恋。
而今世岁珣犹在,同太子两情相悦,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迟早有一日也要变成臆想之事吗?
更雪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岁晏认得这个眼神,前世他在相国寺问更雪“自戕之人是否会有惩罚”时,更雪便是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都说神佛慈悲,看遍红尘凡世,渡人无数苦难。
在他看来,虚无神佛却从不会感同身受,只会高高在上地怜悯罢了。
岁晏从雅间出来时,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扶着木栏杆拾级而下,眼神有些涣散。
更雪跟在他身后,无情无感看着他。
岁晏一脚险些踏空,踉跄地扶住了栏杆,这才恍惚回了神。
他浑浑噩噩往下看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厅堂中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说书,中央的桌子翻到在地上,上面的葵花籽撒了一地,一旁正有两拨人相互推搡,嘴里骂骂咧咧着,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岁晏眼前有些花,定了定神看去,这才认出来其中一拨人的领头人,正是江恩和。
岁晏:“……”
江恩和被几个亲卫护着,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朝着对面几个锦衣公子骂道:“……你们才是不知羞耻的混账玩意,除了会仗着父母权势嚣张跋扈之外,还懂什么啊?”
对面几个锦衣公子也被家将护着,怒骂道:“江恩和你发什么疯?我们又没有谈论你,你至于上来就打吗?”
一个贵公子捂着脸恨恨瞪着江恩和,唇角还流了些血丝。
暴怒的江恩和咆哮:“你们……你们方才那说的是人话吗?当朝太子和岁安候也敢妄论,你们是不要命了吗?!我打你是好的,下回再见到你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抓去刑部大牢!”
那几个锦衣公子大概也都是娇生惯养的,被这么指着鼻子骂,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一言不合,众人由原来的推搡吵架,逐渐演变成了干架。
不知何人叫了声:“给我打!”
一时间,两拨人碰撞在一起,你打我我打你,整个厅堂吵闹声连声一片。
岁晏皱了皱眉,缓慢从台阶上走下来,微微偏头,发现无墨正蹲在木台阶的小缝隙里抓着葵花籽边嗑边看好戏。
岁晏:“……”
岁晏揉了揉眉心,躲着人走上前,道:“无墨。”
无墨正在兴致勃勃地看好戏,乍一被挡住视线,不耐烦地一抬头,便对上了撩开半边斗笠白纱的岁晏。
无墨:“……”
无墨吓得手里的葵花籽都掉了。
岁晏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墨本已脱离了岁晏的掌控,乍一见到他还是本能地有些不自在。
他忙要站起来,但是却忘记自己正在台阶下面,一抬头便撞上了木阶底。
哐的一声。
无墨捂着头蹲了下去。
岁晏本来满心郁结绝望,但是走出雅间就这几步的功夫,就被所见场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指着按着一个锦衣公子暴揍的江恩和,道:“恩和怎么同那些人打起来了?”
无墨捂着头从台阶地下蹭出来,如实道:“方才我在说太子同侯爷的戏本,那几个公子却突然过来说你俩……”
岁晏:“我俩……怎么?”
无墨小声道:“说你俩不知羞耻,违背伦常,太子不配为一国储君,反正就喋喋不休说了一顿,江小公子刚好过来买馒头,就……就打起来了……”
岁晏:“……”
岁晏愣了一下,才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回在刑部江恩和知晓了太子和岁晏是真有那回事时,似乎被吓到了,往常总是往侯府跑,自那之后却再也不来了。
岁晏也没强求,本来觉得江恩和不能接受他是个断袖,谁知他现在……
岁晏撑着头,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想笑。
“无事。”
一直跟着岁晏的几个暗卫很快出现。
无事抱拳:“少爷。”
岁晏指了指乱成一团的厅堂,道:“在这里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也不嫌丢人。”
无墨顿时暗暗遗憾,心道看不了好戏了。
更雪双手合十,有些称赞地看着岁晏。
岁晏淡淡道:“你们上去,帮着恩和打,速战速决。”
更雪:“……”
打快一点就不丢人了?
无事跟惯了岁晏,知晓他的秉性,也没有多说,领着人便直接冲了上去。
整个挽花楼顿时哀嚎一片。
一炷香后,无事功成身退,悄无声息带着人隐藏在人群中。
江恩和从地上爬起来,把乱糟糟的头发捋上去,朝着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锦衣公子们踹了一脚,没有丝毫世家公子的气质。
他“呸”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想打你爹我,再回炉重造个一百年吧!”
岁晏:“……”
岁晏面无表情地心想,原本好好一世家儒雅公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不过仔细想想,江恩和前些年连骂人都不会骂,来来回回就一句“坏”,这几年应该总是和衔曳搅和在一块才被带坏了。
和衔曳那样的市井之人相处,就算是一张白纸,也早就染黑了。
这么一想,岁晏顿时释然了。近墨者黑罢了。
他正要上前去找江恩和,就瞧见那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少年蹲下来,抓住事先挑事的公子,问他:“你把方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江恩和本就因为衔曳要被发配一事心烦气躁,来买个馒头排解一下忧愁就听到这么不中听的话,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就上去打。
这么一顿发泄,江恩和郁结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那公子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