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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母亲一样犯了罪,违背繁衍本能的爱情,在这里也是罪。
    十二岁的周槐在母亲灵堂上听到的全是嘲弄、侮辱的话,他不知道,这场恶意横生的葬礼是不是真的会让母亲得到安息。
    舅舅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他面前,蹲下身,非常温柔地摸他头顶:“妈妈去了天上,听不到他们说的话,那里很好,很自由。”
    周槐似懂非懂地牵住舅舅的手,张大眼睛,无助地望着他。
    第23章
    母亲下葬之后,舅舅带他来到这座城市。都市繁华喧嚣,霓虹璀璨,而他们住在一栋陈旧安静的居民楼里。
    阳台上种满月季与蔷薇,烁金流火的夏天,花叶浓绿,舅舅坐在旧藤椅上,低头为他读一首里尔克的诗。
    舅舅告诉他,人其实不需要一个具体的性别,虽然社会伦理暂时没有这样的宽容,但他拥有可以选择以哪种性别身份活在世间的权利。这是上天赋予的,社会与他者无法剥夺。
    十二岁的周槐不太能听懂舅舅的话,但他知道,或许只要自己心中希望,他就可以作为男孩生活下去。
    这和他长着怎样的性器官毫无关系。
    那时,周槐对人生充满希望,他想变得像舅舅一样温柔又勇敢,相信世界,也相信美好与爱。
    然而,真实的世间容不下零余残缺的人心存生机,很快,刚刚萌生的希望就变得残酷艰难。
    一堂体育课上,周槐被班里的几个男生压住,嬉笑着扒掉了他的裤子。
    丑陋隐秘的女性器官暴露在无数目线之下,他们大喊,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周槐长了逼,周槐没有鸡巴……
    周槐的不同早就有迹可循,尽管他留着跟普通男孩一样的短发,并且比很多同龄男生更加强壮。但他从来无法站着小便,尿液的出口也在另一个地方。他总是背着人上厕所,连排泄都不能正大光明。
    孩童的恶意很直接,他们过早认识到大人社会排斥差异的本质,并且残忍的滥用天真。
    周槐尖叫、挣扎,崩溃哭泣,但无法换来怜悯与同情。
    扒掉他裤子的小孩大笑,得意的告诉大家:“周槐舅舅卖屁股,周槐长逼。”
    希望和美好瞬间坍毁,周槐用尽全力挣起来,拼了命将拳头砸到那个孩子身上。
    小孩子的暴乱因为老师的到来而止息,带着厚重眼镜的女老师仅仅斥责周槐使用了暴力。
    秘密与自尊全被碾碎,眼前的人脸在烈日里融化成一个个充满恶意的符号,烙在心上,灵魂遍体鳞伤。
    从那天起,周槐就不再去学校了,他拒绝与人接触,甚至拒绝同舅舅交谈。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不愿意看到一丝阳光。
    舅舅每天都会隔着房门同他说话,不论他是否回应。
    有时会读一首诗,有时讲一个童话故事。总之,他温柔坚定的试图向周槐传递美好。
    那些空幻虚假,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主义依然能够撼动周槐,在他心里,仍对这个世界残存向往。
    他打开门,扑到舅舅怀里痛哭,蓝紫色的晚霞在蓄满泪水的眼中降落。
    “他们说你卖……”周槐哽咽着,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抱着他的漂亮男人代表了世间所有美好,任何对他的毁谤都是玷污。
    舅舅疲惫又温柔的笑,告诉他:“他们说得不对,那不是买卖,是爱。”
    爱很美好,但交易不是。
    周槐抱着瓷罐,像十二岁的自己一样迷茫无助。但是,已经没有人会过来牵住他的手了。
    他只能自己适应困境,或者选择消失。
    周槐轻轻叹气。
    他从逝者的遗骸中汲取了些许勇敢,叹息也带着遗留的温柔。
    他试图原谅自己的无耻,试图不再想张庭深。
    但十九岁的少年注定要进入他的香艳春梦,敛眉一笑,化开冬雪,黑色瞳仁变成了捕梦的兽夹。
    第24章
    张庭深没再出现,从实体退化成为完美安全的幻象。
    周槐仍要开始新的一天,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必须承受日升月落压在身上的重量。
    送完最后一单,他就能完成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家洗个澡,睡觉前读几页书。
    舅舅许多习惯都延续到了周槐身上,唯独没有为他留下勇敢。
    可这没什么,人其实不需要那么有勇气也可以活下去。
    配送单上的地址周槐不陌生,户主是那位叫做江觅的少年。
    他提前打了电话,确认好对方在家。因为是保价商品,所以要在搬运时格外小心。
    到了门口,还没按响门铃,门便从里面打开,江觅天真甜蜜的笑脸暴露在他眼前。
    “周师傅,又见面了。”少年声音依旧柔软绵糯,米白色家居服上拴着一条沾满油彩的亚麻围裙,“快进来吧,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周槐点点头,沉默的在门口换好鞋,然后才将货物搬了进去。
    江觅很客气的说家里有点乱。
    但散落一地油墨纸团、狂躁撕碎的画作和被利刃劈砍过的精致画框,看上去更像是遭遇了盗贼侵袭。
    江觅不在意,觉得这艺术家灵感枯竭时都会有的疯狂与挣扎。
    他接过快件单签字,字迹一如既往凌乱又张扬,润白拇指沾了点颜料,印在单据上,留下一个金色指纹。
    “周师傅认识张庭深吧?”少年抬头,小鹿一样的眼睛望着周槐。目光天真又干净,让所有肮脏不堪无所遁形。
    周槐有些羞愧,垂下眼睛,沉默着承认罪行。
    江觅紧紧地盯着他,很认真的问:“他是在追求你吗?”
    过于浪漫的措辞吓到了周槐,他连忙否认说:“不是,怎么会……”
    江觅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接着发出邀请:“那太好了,或许我可以请你吃烤松饼?”
    周槐愣了一下,困惑的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
    江觅也困惑,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请这个隐忍沉默的男人吃些甜食,除了烤松饼外,他们还可以吃奶油蛋糕或是冰淇淋。
    但是,周槐拒绝了他,沉闷而虚弱的说:“不用了,谢谢你。”
    江觅甜蜜的笑容没有了,好像很失望的样子,目光有些可怜。
    周槐最怕天真,逃跑一样拿着快件单匆忙离去。
    江觅看着他张惶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些许罗曼蒂克的宿命感,易碎的灵魂对年轻画家产生了一种信仰皈依式的吸引力。
    周槐回到家,淋浴喷头已经修好,他站在坠落的热水中,试图洗去一天的疲惫。
    他没有将江觅的邀约放在心上。孤独太久,心怀恐惧戒备,就不容易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了。
    随意吃了点东西,周槐坐下来,打开台灯看书。
    书里有一句离经叛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