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后,你是怎么想的?”
他望了身旁人一眼,语气忽然静下来。
“我那样孑然一身地离开,感觉人生像是被强制重启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新的人。时不我待,于是抛开一切地赶上周围人的脚步,把过去尘封起来,就那样一直走了下去。以至于……”他的声音低下去,“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忘了自己有多大的伤口。
“偶尔想起来,也只觉得恐惧。美好的部分也是。绮丽的噩梦。就不再去想了。”
他停顿片刻,转过头来:“你呢?”
“先是急,再是气。”尹昱说。
“满腔负面情绪,想着你有多么自私,多么不负责任,多么虚情假意。想我到底是有多蠢,居然真的相信你对我的喜欢坚定不移,居然真的相信,高中里的感情可以一直走下去。想着别让我再见到你。要是再见到你,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他一口气说完,空气一下子冷了。
林语风小心翼翼地呼吸了一次,刚要开口说话,尹昱却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侧转过来,与他面对面躺着。
“但你没有说错,是我没有想清楚未来。”
黑暗中,他用手轻轻摩挲眼前人的脸庞。
“我给不了你安全感。那个时候的我,想要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无知,自大,眼高手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满脑子空想和痴妄,却一点不自知。自以为说的话可以安慰到你,自以为许下的承诺一定有能力兑现,我那样深信。明明没有能力,明明什么都保证不了,我却那样深信。
“说的比做的容易。我可以分担你的痛苦,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因为我不是你。
“你离开的时候,我连追都追不出去。哪怕你不喜欢我了,也要问个清楚,要听到你当面对我讲,可是我追不出去。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无力。如果不是你走掉,如果没有那时候脱离掌控的一切,我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无力。
“等到后来,终于觉得自己有点能力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了。”
尹昱靠近过去,吻了吻他,嘴唇隐隐颤抖着。
“所以我现在甚至觉得,我们的分开是必然的,也因此而意义非凡。而如果没有现在的重逢,如果我们没有把这一切都理清楚,我根本不会明白这些。
“所以,谢谢你,来找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林语风望着他。
“你喝多了吧。”
“……”尹昱一改之前的语气,“你他妈才喝多了。”
林语风捧住他的手笑起来。
便这样掩饰自己的张皇。
尹昱很少会说这种话。很少,会把心里想的就这样说出来。如果此刻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不是关着灯,不是他问了,他或许也不会如此直抒情意。这个人,不喜欢表达,也不善表达。他的感情含而不露,庞厚,深重,却隐秘,从细节处一点一点溢出来——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丝下意识的语调转变。开始的时候很难察觉,可如果沉心去感受,就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显而易见。
林语风一翻身跨到他身上,将他压在下面,手臂撑在他两侧,低下头去,深情地吻他。
如此稀少,如此真挚,如此难能可贵。
都是他的了。
被褥的摩挲声轻轻搅动夜的静谧。他们又来了一次。他的身体疲倦乏力,饱含睡意,所以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对方,张开四肢,邀请他汲取掉身上最后一丝体力。在喘息与汗水中平静下来的时刻,他与人紧贴在一起。浑身淌过一阵惬意的暖流,昏沉欲睡。在如此令人安心的怀抱之中,身体彻底松懈下来,再不想动了。
将是一夜安眠。
“搬过来住吧。”
睡意朦胧中,听到对方说。
“不要一个人……”
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
翌日早晨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枕边人睡得安详,四肢蜷在被窝里,脸颊轻轻挨着他的肩膀,沉缓的鼻息扑在他的肌肤上。尹昱小心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去床头拿手机。
“说。”
“体征呢?”
“多久后到?”
“我知道了,罗教授已经在了吗?”又看了眼时间,说,“我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林语风动了动,抬起头来看他,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事。
“没什么,同事打我电话。”
“你十分钟能到医院?”即便眼睛半睁着,林语风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现在这个点,可以。你接着睡。”尹昱看他那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躺了回去。
三十秒后,他从床上弹了起来。
刷牙洗脸穿衣服,迅如闪电,两分钟就出了门。
刚出卧室便刹住脚步,折回来走到床边,在没睡醒的人唇上印下深深一吻。林语风轻轻呻吟着,伸手去摸他的脸。
“抱歉,把你吵醒了。”尹昱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再睡会儿,记得吃早饭。”
便出了门。
两个多小时后,林语风再度醒来,看着身旁空空的床,为刚才的事惊叹了好一会儿。大金毛冲进来蹦上床,他才回过神来,摸着狗头叹道,你爸的起床速度当真无人能敌,尤其在昨夜耗费了那么多体力,折腾到凌晨才真正睡着的情况下。
做医生不容易。
慢悠悠地洗漱完出去,餐桌上留着一张字条。这次的字迹倒是颇为潦草,一看就是赶时间写下的。
看来上次那么早出门,确实不是为了上班,只是想躲他而已。
他看着那字,抿嘴笑起来。没几个字,却反复读了好几遍,一笔一画都记在了心里。
好好挺过去。我一直在。
四十八
雨从早春一路下进了初夏。春秋变短,万物才方将苏醒,天竟是已入梅了。
这天下午,尹昱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听到外头雷声辚辚,由远至近,自云层深处漫过来。窗外疾风呼啸,电光劲闪,前一秒还亮堂堂的天空,霎那间已昏暗了。
实习生跟在他后头,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搓着自己的胳膊,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套上外衣,把自己紧裹起来。小妹妹名叫郭书妍,跟着他有阵子了。两人一道往食堂走,尹昱从兜里掏出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一边问她,刚才的手术还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郭书妍摇摇头:“没有。都蛮清楚的。感觉做得很快。”转头问他,“做过多少次了啊?”
“主刀其实是第二次。”尹昱说,用指节拭了拭眼角,和迎面走来的同事打招呼,“刚才那台手术不难。速度快主要因为操作的灵活性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