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风了。主要这孩子交关讨人喜欢。端茶送水捏肩捶背,一口一个“伯母真美”“伯父真有品味”,连带着尹昱一起夸,就差顶掉他给他爸妈当亲儿子了。
另说,那个假期盖沛文发奋补课,游戏机也被没收了。就算尹昱叫他过来,他也多半脱不开身。
做作业看书打游戏,有时候尹昱练琴,那是林语风最喜欢的部分。尹昱往钢琴前面一坐,他就立刻也搬了张板凳在旁边坐下了。总是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双手。每一曲完了,尹昱都觉得自己手背上能给烧出洞来。
要是家长不在,林语风还会跟他一起坐到琴凳上,挤着他,一双手总也不规矩。
有时被家长嫌吵了,就躲进房间里,关门上锁写作业。
写着写着就抱作一团,滚到尹昱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去了。
之后想起来,那绝对是他房间里餐巾纸消耗速度最快的一个暑假。
林语风总是吃完午饭过来,待一个下午,晚饭之前回家,仿佛就住在隔壁。有时觉得猫在家里没意思,就去江边的公园玩。炎炎夏日,烈日在地面上掀起腾腾热气。他们骑车来回,过了最热的点出发,踏过公园的旮旮旯旯,太阳落山了回来。偶尔,林语风留下来一道吃晚饭,和尹昱的家人谈笑风生。
尹昱倒是从来没有去过他家里。
有天他来得早,早上九点多就揿响了门铃。尹昱刚起床洗漱完,鼻梁上还架着副金属框眼镜。这副模样去开门,林语风一见他就愣住了。
“你怎么戴眼镜?”他一脸吃惊。
“我近视啊。”尹昱一脸理所当然。
“以前没见你戴过啊。”
“都是隐形,在家偶尔戴框架。”尹昱拉着门让他进来。刚要转身走,两根细指就探到了眼前,轻车熟路地,摘下了他的眼镜。
“诶——”
然后架在自己鼻梁上。
“你这度数也不是很深啊。有两百吗?”林语风戴着他的眼镜四处张望,然后转过头来,沾沾自喜地看着他。
确实不深,所以面前人戴着他眼镜的模样,他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好好一副眼镜,给他戴成了斯文败类。
还是那种,想把人铐在床头操上三天三夜的斯文败类。
于是赶在自己付诸行动前,伸手捋了捋那人的头发,趁人发懵的当儿,把眼镜抢了回来。
暑假临近尾声,母亲说,马上高三了,要收收心,冲刺高考了。关于大学,有想法了吧。
尹昱说,读医吧。你俩不一直希望我读医吗。
这话讲得,我们只是说说。具体还是你自己决定。
我无所谓。
林语风呢。
尹昱一愣,说,不知道。没问过他。
母亲说,你俩多少要好,会想考去同一所大学吧。尹昱说,这种事体强求不来吧。母亲问,他成绩好吧。尹昱说,还行吧。母亲说,那就看到辰光能考多高了。
她洗好碗,回到客厅,在餐桌边上坐下来,坐在尹昱对面。尹昱正用笔记本看电影,一边跟她讲话。聊聊学医的利弊、理念,和就业前景,聊聊几十年前她自己高考,填志愿,做选择的经历。
之后想起来,她可能在那个时候就知晓了一切。
也说不准,因为他从来没有多问。母亲只是在他大二跟家里人出柜的时候告诉他,她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知道得再早,又有什么用呢。他从来没有把握住机会,在最难过的日子里向身边人获取一点支撑。知道与否,认同与否,那个人一走,就都没有意义了。
门铃响了。尹昱去开门,就看到林语风的笑脸。
“你怎么……不是说开学前不来了吗?”
“忘东西了。”林语风笑着。
“忘啥了?”尹昱困惑,又回头望了一眼家里。想着他每次过来,好像除了人也没带别的。
林语风随他探头看了一眼他身后。
接着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尹昱抓着门把手,愣在了原地。
“忘了这个。”眼前人说。笑得得意。“好了,我走了。开学见。”说完就匆匆离去,脚步轻而快,一个转身消失在走道里。
如果不是母亲走过来问他是谁,他估计还得在门口愣上一个小时。
“没谁。”关上门走回客厅,目光四处飘,“找错人了。”
母亲看着他,满腹疑团,却也没多问。
可是下一秒,他已转身朝门口奔去。
“我马上回来。”
林语风还在等电梯,见他大步流星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给他抓住了手腕往紧急出口走。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被他抵在墙壁上亲吻。
一阵温柔与凶狠、螳臂当车的对抗过后,林语风喘着气,冲他笑。
你好像在报复我。他说。
尹昱意犹未尽地吻了吻他的唇角,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满足你。
林语风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好了快回去吧,婆母大人该追出来了。
尹昱也笑了。问他,要我送你回去吗,我去跟我妈讲——你刚叫我妈什么?
林语风抿起嘴唇,说,没什么。
尹昱盯着他,故意冷着脸,嘴角却禁不住勾起来。
以后当着她的面这么叫她。
林语风哧一声笑了,那不是要了我的命。
以后,又不一定是明天。不是下周。也不大可能是下个月。尹昱厚颜无耻道。
但以后,不会很远。
我可以看见。
林语风不再笑了。
这一刻,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心跳快得似要教他呼不过气。
尹昱一手撑在他耳边,抬起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眼睛下面轻轻摩挲着。
有一天,不久的将来。他笑起来,说,你会当着她的面,这样叫她的。
三十四
易晴萱高二下就休学的事,尹昱高三上学期才知道。
还是林语风告诉他的。因为与黄笙走得近,黄又和易一个班,聊天时就说到了。
休学原因是身体欠佳,哮喘发作,又怕临近高三压力大,便打算调养一年。以前一个班的同学都不知道她有哮喘。问尹昱,有没有说起过,尹昱也是摇摇头,从没提起过。
虽说早已是过去的事,但提起易晴萱这个人来,想起当初分手时的情景,总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时间可以回流,回到过去,或多或少,他希望两人之间能够不那样收场。
他想向易晴萱道歉。而易晴萱,或许也想向他道歉。
再或许,都不想再看见他。
“想啥呢?”盖沛文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没什么。”尹昱说,跟着他走出小卖部,“易晴萱休学的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