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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我在说你实力够强,不在意这些。
    倒……也没有。尹昱听不得人夸,开始嬉皮赖脸,主要是我这人吧,向来就讨人喜欢。我那教授——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苏心颖不耐地打断他。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听好多遍了。
    没辙地乜了旁边人一眼,见他也是忍俊,便一同笑起来。
    晚秋初冬,天黑得早,六点太阳落山,五点天空就渐转昏暗了。夕阳西斜,携着层层叠叠金橙与粉紫色的云霞,直奔那地表而去。气温也降下来,脱了白大褂换上风衣,走出大门一丝凉意入骨。今晚回家得把几件大衣都拿出来熨一熨,过旧了也该换新的。
    走下台阶,就看到一辆黑色奔驰横在大门口左侧,因为停的位置取巧,不挡道,还挺惹人注意。四扇窗户乌漆墨黑,不像是玻璃做的,倒像是一堵堵钛钢铸成的墙,在薄暮中显得分外阴沉。
    他经过的时候,后座的窗户降下来,里面的人不轻不响地叫他:“尹医生。”
    那声音平平淡淡,不卑不亢。区区三个字,织出一道厚厚的幕,把所有感情都遮了起来。
    有时他真真恨透了这个称呼。“医生”代表责任与义务,不夹私情,难以推拒。冠上他的姓,就变成了他的责任与义务。
    他停下来,转头看车里的人。
    那人对他礼貌一笑:“上车说吧。”
    他扭头就走。
    身后“砰”地一声关车门,步履匆匆,追上来就抓住了他的手。
    一半抓衣袖子,一半抓棱棱的腕节,那人的手冰冰凉的,凉进他的皮肉骨血,一直凉到了他心坎里。
    怎么会这么凉呢。怎么坐在车里还是冰凉的呢。
    饶是如此,依旧一股电流从手腕处窜遍了全身。窜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
    他回头,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句:“你是谁?”
    直问得那人脸上惊愕又彷惶。浅棕色的眸子里映出他的影像。
    也许是风大刺眼,也许是这深秋的景太过萧索凄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看着那对眸子,自己就红了眼眶。
    六
    几栋教学楼呈L型绕操场分布。字母长边后面是四栋十五层的宿舍楼。学校还有个国际部,单独一栋十一层的宿舍。每天从宿舍楼走出来,一路走过食堂,小卖部,给饭卡充钱的地方,转个九十度的弯,绕过四五个花坛,就是高一的八个班。
    开学考察后没多久,班会上要定下班级职务。无非那么几个,班长副班长,学习、文娱、劳动、体委,还有各科代表。这开学才没多久,班长副班长多是按人气投票。也不用多想,女生全投班草,男生全投班花。加上班花比班草成绩好那么一点,班长自然就易晴萱了。
    文娱委员找了个从小就会画画的姑娘。生活委员要管财务,数学课代表自甘兼职,体育委员盖沛文毛遂自荐。到学习委员的时候,十分钟过去,班上依然鸦雀无声。
    这鸦雀无声的原因,也不难猜。学习委员本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位。没什么特定的活要干,又什么都得干。表面上挺优越,实际就是给班长和副班跑腿的。成绩倒是不能差,毕竟得以身作则。能当学习委员的都是班长候选人,比起班长来,差那么一点人气。
    所以剩下的人里面,成绩好的都想当班长,成绩不好的当起来又没说服力。
    就在全班肃静,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尹昱举手说,我来吧。
    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似的。
    “尹神”自然是全票通过了。
    过后盖沛文问他,怎么突然举手。他说,看班主任那脸色,怪尴尬的。
    又补上一句,我要再不举手,估计她就得叫黑长直了。
    他理科第一,黑长直文科第一,理科也不差,比他的文科还好点。
    听了这话,盖沛文立马一个激灵,握住他的手就替人道谢。这思想工作倒是做得不错。话都没搭上几句,已经拿她当自家人了。
    说来,黑长直名叫黄笙。盖沛文第一次听到这名字转头就问尹昱,黄笙,不是那个画鸟的吗?
    尹昱叹了口气,都不想看他一眼。
    那是黄筌。
    哦。
    再说起自从尹昱答应易晴萱给她补物理。每周一三五午自习前的最后十分钟,总能看见他俩肩并肩坐在最后一排,头挨着头,轻声细语地讨论什么。易晴萱声音软而细,就像早春里一朵朵悄然绽放的鲜花。尹昱声音低,便如一条冰雪消融的河,滋润着那岸边盛开的花。
    他俩这么往那一坐,别说十分钟了,就是十秒钟也能让人想歪。
    尹昱当时是没多想。午自习前的最后十分钟,教室里本就静悄悄的。吃完饭的聊完天的打完球的,都回来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学习,他总不能大声嚷嚷,巴不得第一排的人都听见他正讲哪道题。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本不存在的事就没必要花功夫去解释。
    这么想的估计就他一个人了。
    班里很快叽叽喳喳传起绯闻,那些喜欢班花的男生一个个都红了眼。其中有一个叫郭晟的,一米八五的个子,身形健硕,一张脸长得有点囧,倒挂眉,豆豆眼,鼻头还特别圆。专挑尹昱给易晴萱讲题的时候过来叨扰,一会儿旁听,一会儿问易晴萱借东西,书,笔,尺,橡皮,仿佛早晨来上学就带了个人。
    但要说他因为班花的事看尹昱不爽,其实尹昱早看他不爽了。这人球打得不好,还爱逞强,仗着自己体型庞大,球场上撞人只说没注意。为人也小气量,一句不好听的都说不得。别人要是不小心冒犯了他,一声“对不起”能解决的事,他回头就开骂。盖沛文说他像只肥刺猬,针还特粗。
    哪能想到这一天,这巨型刺猬跟林班长杠上了。
    正好是午休,等到全班都静下来听他俩吵的时候,两人的声音已经响到隔壁的隔壁班都能听见了。
    主要也是那刺猬嗓门大,班长依旧风度翩翩。就语气稍有点冲,眉头皱得有点紧。
    吵什么呢?班花呗。
    起因是郭调侃林,说你家白菜被猪给拱了。你不是开学第一天就要到人号码的么,唾手可得的,怎么还能被后面那木桩给抢了。
    林耐心听着,知道他是心生妒意,又没胆量去跟尹昱杠。看他好说话,以为他跟自己一样落魄失意,就来找他的茬。
    可这林少爷也不是好惹的,转头就是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俩在一起了?
    郭晟说,这天天往后排一坐,二人世界甜甜蜜蜜的。你瞎吗。
    又说,赌不赌。
    赌什么?
    班花和学习委员到底有没有一腿。
    当事人明明都在,这一句话就能问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打赌?
    没人知道郭晟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