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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声说道:“节哀。”
    “没事。”苏行缓缓把头抬起来,“就是脑子有点乱。”
    “想哭就哭,不丢人。”
    苏行摇头:“不想哭。我和他只有亲缘关系,但是没有亲情关系。”
    亲缘是DNA、是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亲情是爱、是陪伴、是庇护和温暖。而这些年来,苏行根本没有从这一家人身上得到该有的亲情,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脉相承的刻薄冷血。
    长辈离世,人们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曾经的点滴,苏行也不例外,不过他想起的是当初被赶出家门时候的场景。现在想来,李婉琴是早有预谋的。按照本地习俗,父母去世要戴四十九天黑纱,摘掉黑纱的那一晚正好是小年夜,李婉琴做了一顿堪比年夜饭的晚饭,在席间,李婉琴对苏行说:“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那时年仅八岁的苏行尚未意识到这家人“新的生活”中并没有他。第二天一早,李婉琴给苏行塞了十块钱,让他去买早点。等苏行拎着一家人的早点回来时,看见门口堆了三个纸箱子,而自己的书包则安静地放在箱子上。他犹疑着走到门口,发现门上挂着一把盏新的锁。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哭闹,拎着那还温热的早餐,揣着剩下的零钱转身走出了胡同,从此再没踏足过那里。
    那个早上,他去了陵园,坐在父母的墓碑前,就着豆浆吃完了一整袋花生。如果不是王军一早到陵园来祭拜他的好友,恐怕苏行就真的死在了那里。
    晏阑轻轻握住苏行的手,问道:“还好吗?”
    苏行回过神来,说:“坐会儿再走。”
    “好。”
    两个人走到病区门口的椅子上落座。苏行低着头,像是在跟晏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当初我姥爷什么都没说,他哪怕说一句让我留下,李婉琴都不会那么猖狂。‘外孙没有亲孙亲,嫁出去的女儿再争气也没用’,这是他说过的原话,我一直记得。我对他……肯定爱不起来,但似乎也恨不到哪里去,他走了,我只觉得轻松。从现在开始,我跟成家再没任何瓜葛了。他原先是个挺圆润的老头,可是刚才看到他,我都不敢认了。气切之后他不能说话,看见我进去就把眼睛睁得老大,勉强在我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什么字?”
    “不知道。”苏行微微摇头,“他一点力气都没有,颤颤巍巍的,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估计应该是‘对不起’之类的吧。他看着我从他枕头下面把东西拿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那感觉……很难描述,他确实还在呼吸,但你就是知道他不行了。”
    “好了。”晏阑低声说,“他已经走了。”
    “嗯。”苏行直了直身子,把从刚才起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晏阑。
    “这是……”晏阑问。
    “迟到的真相。”苏行长出了一口气,“当初该被轰出家门的是成家栋和李婉琴,而不是我。”
    “什么意思?”
    “你看看就知道了。”
    晏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公证书,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他打开公证粗略看过,然后有些不解地问:“这……所以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应该是你的?”
    “准确说是我妈的。”苏行说,“我爸去世之后我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一直以为我姥姥去世仓促什么都没留下,原来她早就猜到这套房会闹出事来,所以早早做了遗嘱公证,只是她没想到我妈也去世了。”
    “爸呀————你怎么就走了啊————”
    成家栋和李婉琴的嚎丧毫无感情但极具穿透力,引得病区里陪床的家属和护工都忍不住探出头来。而苏行却坐在椅子上充耳不闻,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就在此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赶到了医院,晏阑跟他交代了几句,那人便立刻去办事了。
    “苏行,”晏阑蹲到苏行身边低声说,“律师到了,之后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交给他去做。你现在……?”
    苏行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想回家。”
    第58章
    晏阑挂断自家律师的电话,走到客厅给苏行倒了一杯水,说道:“责任清楚没有任何问题,成家栋现在住的房子确实是你姥姥留下的,遗嘱公证也依旧有效力。这些年成老先生隐瞒遗嘱的行为因为他的去世而不再追诉,但是成家栋一家三口应该尽快搬离。明天律师会把需要你签字的文件都送到家里,你签过之后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如果你不想出面的话,成老先生的后事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办。”
    苏行接过水杯,笑着看向晏阑道?:“你说,那一家子孝子贤孙会去给我姥爷摔盆吗?”
    “你……你没事吧?”
    “没事。”苏行摇头道,“你监控是不是还没看完?我陪你看吧。”
    晏阑连忙坐到苏行身边:“你别这样,要是难过就发泄出来。”
    苏行说道:“我真不难过。就是觉得挺神奇的,原来人临死之前是真的会忏悔。”
    “你别吓我。”晏阑抓住苏行的手,“你不会想不开吧?”
    苏行猛然把手抽出来,说道:“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十多年前把我扔了的人想不开,领导,你这是在侮辱我。”
    “你刚才还要给那个扔了你的人钱呢!十五万你说给就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骗她的。”苏行说道,“我的工资卡一直在师娘手里,给李婉琴的那张卡里只有几百块钱,是我上大学时候留下的银行卡,一直没注销。”
    晏阑张着嘴,半晌才说道:“你不当演员可惜了,把我都骗过去了。”
    “你唬人的本领也挺厉害的,什么时候你们能用行车记录仪当执法记录仪了?不怕她反告你侵害个人隐私和肖像权?”
    “彼此彼此。”晏阑说着就把手臂搭在了苏行身后的沙发背上。苏行犹豫了一下,轻轻靠在了晏阑的肩头,问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冷血?”
    “怎么会?!”晏阑说道,“是他们对不起你在先,你能干净利落地跟他们切割开,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苏行笑得有些心酸:“当初是他们先跟我切割的。我不提不代表我不记得,有些事一辈子都忘不了,只是我跟他们计较又有什么用?要是我跟他们计较就能让我妈活过来,那我肯定跟他们不死不休,可是有可能吗?”
    “想你妈了?”晏阑轻轻搂住苏行。
    “还好。”苏行调出一段监控,“我还不太困,反正明天周六,晚点睡也没事,把这段监控看完吧。”
    晏阑知道苏行不是不困,而是不想睡。今晚李婉琴几次三番在苏行的底线上来回横跳,肯定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可以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