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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开明净的秋水与长天。
    这样一幅半成品,大半是勾了轮廓的线稿,但已然能品出几分气韵,可见作画者技艺不凡。
    骆阑笙偏转了目光,停留在那人侧颜。
    鸦睫微垂,瞳仁翦水,肌肤粉白透亮,像玉雕的人儿一样。
    记忆深处,也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孩,凑在他脑袋旁边认真画画,笔触温柔,眉眼专注。
    骆阑笙瞧出了几分影子,便舍不得挪开眼,眸海愈发温涟。
    半晌,宋琏之轻声一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能看出朵花来?”
    骆阑笙敛起心神,回以一笑,坦然受了揶揄,“比花好看。”
    旁边是另一条齐高的木凳,凳面摆了个刷筒,稀稀拉拉插着几只粗细不一的笔刷,刷头朝下,浸在几厘深的清水里。
    宋琏之把手中这只插回去,食指压着笔头,漫不经心地摁了摁。
    “想试试吗?”他扭过头,嘴角扬起,像打了什么巧妙的主意。
    话毕,骆阑笙不免一怔,却见宋琏之已经离开了椅子,硬拉着他坐上去。
    “草稿我打完了,只需要上色就好。”
    “不难的。”
    宋琏之挑出一只新的笔刷,敲了敲筒壁,震落多余的水珠,低头在调色板上调配颜料。
    骆阑笙瞥了眼画,眉头轻皱,“你不怕我画坏了吗?”
    “不怕。”宋琏之试好颜色,把画笔递给他,唇边浮出淡笑。
    “坏了我再画一幅便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话止于此,骆阑笙不好再作推脱。
    他虽然爱看宋琏之画画,却从未想过某天亲自上阵,欣赏和动手总归是两码事,况且他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但此刻为了不扫眼前人的兴,骆阑笙只能顺从地接过画笔,用食指与拇指捏着攥紧。
    “把这块地方涂满。”
    宋琏之点了点画中的一块空白,是对岸的树林,枝干描得很细密。
    骆阑笙犹疑着,慢慢举起了笔刷,刷头裹了层墨青,盘旋在画布上方,迟迟没寻到合适的着陆点。
    凝神间,手背被裹进了一片温软,一只手从后方轻覆而上,贴着他的手背,伸直了指尖去够他蜷起的关节。
    调整完角度,与他握住同一支画笔,引导着笔尖轻盈降落,留下第一抹痕迹。
    “放松手腕。”
    宋琏之躬着腰,半个身子缩在他与画架之间,露出精致的侧脸线条。
    骆阑笙心神一晃,手指也卸了些力气,全凭宋琏之拿捏操纵,像易主了一样。
    “我中午听李嫂说,你不爱吃甜口的。”
    “是这样吗?”
    宋琏之点涂着细窄的缝隙,语气平淡,似乎仅是随口一问。
    “嗯。”骆阑笙诚实应道。
    他自认性子好强,做任何事都不愿落了下风,被人瞧见笑话,更不论自己的心上人。
    宋琏之状若无意地诱导,骆阑笙便渐渐投入其中,专心致志地配合他运笔,无暇去过多地思考问题。
    “那怎么把我送的都吃了?”
    “你给的自然不同。”骆阑笙随心而答。
    这样的回复早在他意料之中,但切实从骆阑笙之口得到了确认,心头又抑不住冒出一点雀跃。
    宋琏之侧过身,睫帘轻颤,面不改色。
    他握着男人的手,把笔刷移进笔筒里,涮干净软鬃,在浓郁的姜黄色中滚了一圈。
    “你喜欢我什么?”
    他轻声问,心里砰砰的,周遭的碎响也听不见了。
    时间的沙漏簌簌流动,有岩砾混入其中,堵住了狭孔,上层的沙流失去泄渠,在缄默中越积越深,逆向漫涨。
    涨得他心口发闷,两耳嗡鸣,笔尖抹错了位置,姜黄与墨绿生硬交接,拖出一记暗沉沉的痕。
    骆阑笙慢慢地想,脑海里先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庞,再是一个瘦削颀长的背影,斜倚横栏边,独沐月色中。
    他望向身前那人,看了又看,怎么都瞧不够似的,心里藏着说不尽的柔情,开口却讷于言辞,只苦自己嘴拙。
    “全部。”
    宋琏之容貌姝丽,风姿绰约,可骆阑笙却偏爱他皮囊之下流于世俗的心。
    他觉得宋琏之可爱极了,娇蛮任性是可爱,口不称心是可爱,色厉内荏是可爱,山呼海啸那般的可爱。
    他的灵魂是霜与火的结合,霜雪成冰,冰寒彻骨地封缄情欲,火焰熔浆,滚烫热烈地呼唤爱情,两极相融,冰火交织,化腾出阵阵水雾,虚无缥缈地掩隐了一切心迹。
    骆阑笙隆冬啮雪,盛夏吻火,用他的热忱和温柔悉心浇灌,在灰烬的余温中埋下种子,寒消暑褪,冰封的土地逶迤龟裂,终而破出千万朵怒放的玫瑰。
    “没诚意。”
    宋琏之嗤笑,耳目也清明了,心口的滞涩感消失殆尽。
    他蘸了蘸颜料,脖子转向男人,正迎上一个湿润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颧骨。
    他怔着不动,男人便垂下头,亲了亲他的鼻尖,流连至他的唇角。
    像吮吸一朵极娇嫩的花,花汁和花蜜要细细地尝,咂摸无味了才好去含生嫩的蕊,用唇舌去拨,去软热地裹。
    下一瞬间,宋琏之放下了笔刷和调色盘,旋过身子,面对面地跨坐在他身上,抬臂圈住他脖颈。
    “我脾气这样坏,你也喜欢?”
    “喜欢。”骆阑笙不假思索地答道,双眼明亮坚定,像燃起浓烈的火海,一举将他包抄拿下。
    宋琏之心念流转,忽而捧起了男人的脸,凑上去吻那张凉薄的唇。
    唇面相贴,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舌头,猫儿饮水般地舔弄。
    骆阑笙眼神一暗,扣住那人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叼走撩拨的软舌,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飘窗外秋风拂过,凉气初起,窗内躯体叠重,春意融融。
    胡闹了一下午,宋琏之在浴室里冲了澡,身子情迹斑驳,又被热水泡出一层藕粉,若有若无地散着水汽。
    他随性地披上睡袍,松松系好腰带,罩了条毛巾往卧室走。
    他擦着头发坐上床沿,躺在里侧的人跟着坐起来,和他挨在一块,又把高挺的鼻梁凑到他颈间,色气地嗅了一下。
    “好香。”
    宋琏之赧然,抬手拢了衣襟,又悄悄挪了挪屁股。
    骆阑笙知觉敏锐,一把扣住了纤细的腰,牢牢地卡在虎口。
    “现在才知道羞?”
    耳畔响起一声低笑,调子慵懒而愉悦。
    “刚刚勾引我...”
    “咳咳”宋琏之连忙捂住男人的嘴,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后天有空吗?”
    骆阑笙口不能言,只好点头示意。
    宋琏之想到接下来要讲的,忽然换了副神情,无精打采的。
    他松开手,把身子转了回去,用毛巾轻轻搓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