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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那条语音,晓东语气里的无奈和惆怅刻在陶淮南脑子里,他每次一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麻。
    暴瘦、剃头、没时间了。
    这让陶淮南接下来的每一天, 意识世界里都是黑暗的。漫无边际的黑暗几乎吞噬了他,他抱着哥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阻止这一切。
    陶淮南不记得在那个上午他曾经短暂地跟这个世界断过联系,所以第一次他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失去声音时,最初的迷茫失措之后, 陶淮南坐在教室椅子上,身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尽管只有半节课的时间, 陶淮南的冷汗却把衬衫的后背都浸透了。
    他脸色白得像纸,不停搓着自己的耳朵。
    普通人失去听力还有眼睛, 盲人失去听力, 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陶淮南在浸入绝对封闭的那二十分钟里,像被扔进了漆黑的海底。他在彻骨的冰冷中缓缓下沉, 沉进了另一个黑暗的异世界。
    眨眼看不见光,侧耳听不到声音。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那二十分钟对陶淮南来说难捱得像过了几个小时。
    好在只有二十分钟。
    下课时同学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陶淮南说“没事儿”。
    那天中午陶淮南只吃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迟骋没说他,还纵着他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午饭后他跟迟骋回教室趴了会儿,盖着迟骋的校服外套,迟骋隔着外套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失聪之后,陶淮南很小声地叫了声潘小卓。
    潘小卓当时正在翻书,随口答应着:“啊?”
    陶淮南慢慢地问:“下午你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潘小卓马上问:“你怎么了?”
    陶淮南鼻尖上还带着刚才的冷汗,眼睛对不上焦,向潘小卓的方向微微侧头,轻声说:“我有时候听不见声音了。”
    潘小卓吓得扑棱一下在椅子上坐直了,眼睛瞪得溜圆,瞪着陶淮南:“什么意思?什么听不见?耳鸣?听不清??”
    陶淮南摸了摸耳朵,手指都还在抖:“不是听不清,是听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潘小卓瞪着陶淮南,有半分钟的时间没说出话来。
    两个都是乖学生,潘小卓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俩从来没惹过事没闯过祸,下午一请假老师就给了。
    潘小卓说陶淮南不舒服,想陪他去打针。老师痛快地给了假,让他们去校医院,还让潘小卓照顾好陶淮南。
    两人没去校医院,偷偷跑了出去。
    查了一下午,能做的检查全做了,陶淮南身上不揣钱,钱都是潘小卓给垫的。几种听功能全测了,声导抗做了,耳蜗电图也做了,可这一下午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没有器质性病变,耳朵好好的。
    潘小卓哆哆嗦嗦地问医生:“那是为、为什么啊?”
    医生是个年长的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说可能是精神性的,不要太担心,又问家长呢。
    潘小卓说:“先不想让家里担心。”
    医生又说了遍“没大事儿”,问:“高几了?”
    潘小卓说“高三”。
    教授看了看他们俩,话说得挺温和,说好治,还是要跟家里大人讲,别害怕。
    医生还是见得多,不慌不忙地告诉他们别担心,只是重复了好几次要跟家里讲,还说下次可以跟家里大人一起来他这儿看看。两个小孩都不笨,知道医生只是没想加重他们的心理压力,真没事儿的话就不用反复强调让大人来了。
    老教授把话说得那么委婉,只在最后才提到了一个词。
    “这个癔症性聋呢,它不是说你就真聋了,毕竟咱们功能都好好的,是不?还是受你精神方面的影响,压力太大啊,受了刺激啊,都有可能。我也有些患者,什么刺激都没有,做了个害怕的梦,醒来就突然听不见了,所以没关系,别担心,能治。”
    潘小卓拧着眉问:“那得怎么治呢?”
    教授又看看他们,才慢慢地说:“这得去精神科,如果是器质性有病变可以在我们这儿,但咱们没真病,去找精神科大夫看看。好多患者不去治也好了,压力没了放松了自然就恢复了,都不是绝对的。”
    一个可能是“癔症性聋”砸下来,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听它都不带个好样。
    大夫的话乍一听像是挺宽心,毕竟耳朵没坏。
    两个小孩趁晚休之前回了学校,在车上潘小卓问陶淮南:“你要跟家里说吗?”
    陶淮南“嗯”了声,知道耳朵没坏多多少少宽了点心,低声道:“考完再说吧。”
    潘小卓很担心,却又安慰他:“没事儿的,你别害怕。”
    陶淮南点头,说:“我不害怕。”
    那时候陶淮南的确是不害怕的,耳朵只要没坏就行。
    可事分两面,耳朵没坏还听不见,一旦治不好就一点办法都没了,连戴助听器的机会都没有。耳鸣、声音小、听不清,这些过渡都没有,直接就是彻底切断了。
    从那天开始,陶淮南开始了跟寂静之间沉默的抗争,恐惧安静,却也在坚强地和它做抵抗。
    他开始依赖声音,只有听着声音才觉得安稳。他需要一直戴着耳机,这样他一旦听不见了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耳机还能做他的伪装,给他的听不见提供了个理由。
    某一天的下午,班里没课的时候,一对小同桌又偷着出去了一次。
    潘小卓提前帮他约了次治疗,带着医院的诊断和那些检查结果和报告,去了家心理医院。这次的医生很年轻,说需要长期治疗。他同样没把话说得很严重,可是在那他们碰到了个患者。
    他三年前得了这个病,聋了三年了,到现在没有丁点好转的迹象,彻底彻底听不见了。
    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每一分钟都很煎熬。
    陶淮南担心哥哥,也担心自己。他得复习准备高考,最难的是还要在听不见的时候不被哥哥们发现。迟骋不好骗,他对陶淮南的了解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陶淮南只能一直捂着耳机,无论听不听得见的时候都少说话,少回应。让他的迟钝和不耐烦变成一段时间里的常态,这样才不会在某些时刻显得突兀和怪异。
    可哥哥们爱他,陶淮南反常地发脾气和他那些烦躁的语气他们都纵着他。某一次迟骋摔了他的耳机,陶淮南知道他或许是生气了。陶淮南最不想骗他,他对迟骋撒的每一句谎,每一句装出来的愤怒和不耐烦,都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刀。
    随着听不见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陶淮南开始变得恐惧。
    他每天都在手机上查着资料,查癔症性耳聋,查过往病例。盲人模式没那么好用,有些软件完善得好,可网页不行,上面字和链接都很多,经常会点错。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