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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壹章
旗山,分割漠北与中原的屏障,山巅积雪,气候苦寒,只有野兽和飞鸟自由往来。
有人说,分布在旗山下的七座戍城,相连的样子好像飞龙……那么,缩在‘龙腹’下的扶荒镇,一定是大龙爪爪上蹭下的泥点。
扶荒,是被围困在沙石滩中的荒凉之地,镇民的口粮需从五十里外的高野镇运送过去。
至于它存在的意义,是一条溪水里深藏的沙金。
因为金子,人们在这里集结成镇。朝廷的官员和军队也闻风而至,接管了溪水和镇子。金沙是扶荒的灵魂。
暮春三月,被冰雪滋润过的荒地在晴空下显得皎皎动人,一队运送粮食的牛车慢慢走在路上。叽咯的车辙声中,几个还穿着夹袄的孩子跟在车辆四周,伺机捡拾掉落的黍米。
封好的黍米不会自己漏出来。孩子们随身带着薄木片,在随车押运的卫兵不注意时刺进米袋,就会有一小撮黍米跟着洒出来。
他们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动作又快又灵巧。卫兵们也懒得去管。
快到镇门口时,孩子们都跑开了,其中一个瘦小的女娃娃不太文雅地提了提松掉的裙子,目望着粮车队先进镇后,才抱着一小兜兜黍米,慢慢跟着进了镇门。
如果将扶荒镇比成一座塔,坐在塔顶上的自然是镇尉裘荣,他的镇尉府更是镇上唯一有花有草的地方。
镇尉府后门外,高墙里伸出一棵快要开花的槐树,树下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手中提着布包,过于宽大的粗布裙子遮不去她的美好婉柔。
气吁吁跑过来的女娃娃,眨着活泼的眼睛高声喊道,“阿姐,等急了吗?”
“又去捡米,累不累?”少女笑着看看他怀里抱的米袋子,牵起他一起往前走。
假扮成女孩子的李风和在镇尉府做仆女的李缨,是一对姐弟。
李家是军户,李父战亡时李风还未出世,为了躲过父亡子替的从军命运,谎称李风是女孩。这是寡母姜氏和姐姐唯一能为他做的。
融融艳阳下,镇子上几乎听不见人声动静,几家小酒馆和妓房的大门紧闭着。李缨姐弟走到一户简陋的木屋外,陈旧的‘银’字布幡表明:那里是家银匠铺子。
来开门的是个清秀少年,看到李缨时微微闪开目光,拘谨地请她进去。
李缨同样羞涩不安,皙白的脸上透出两片轻红,低头将手里的布包交给他……
少年看着布包里的绢花,向她道谢,“真漂亮,做得很辛苦吧?”
“没什么。”李缨小小声回答,在那时间里忘记了身边的阿风。
“请等一等。”
少年收好绢花,转身走进去,片刻回来,将装着钱串的布包还给李缨。
“多谢。”李缨向少年屈身行礼,并不想马上就走,又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她带着阿风离开。身后,一直没有传来木门关闭的声音……李缨看着木屐的足尖,猜想他是否还在那里?
出产金沙的镇子,似乎理应有家银匠店。
人们都喜欢在背后猜测:淘金工与老银匠杜五是否有暗地交易,却没有真凭实据。可见的是:嗜酒如命的杜五和徒弟韩良靠制作花钗,售卖给妓房里的姑娘们度日,过着和大家一样贫苦的生活。
在只有淘金工和女妓的扶荒镇,杜五高超的铸造技巧只能为镇尉府里的女眷效劳,有无报酬全看镇尉夫人的心情……至于女妓们喜欢的廉价花钗,又需要李缨这样的姑娘帮忙制作绢花。
那些由不值钱的小珠子和布片拼凑的装饰品,男子的手指因过于有力而难以操控。
偶然一次,李缨去为镇尉夫人取首饰时,杜五问她会不会做绢花?
李缨因此接下了这件差事,总在夜里不辞辛劳地制作:小如豆子或大如杯口的各种花朵。补贴阿母和弟弟的生活。
李风和姜氏住在镇外的杂户井。到镇门前时,李缨将钱包交给弟弟,为他系好夹袄上的布扣。
叮嘱的话已说过几百次……阿母身体病弱,使不出力气,有事要去找里君,不可以学别人爬树下河,泄露自己是男孩的真相。
阿风点点头,很想阿姐能和他一起回去。紧抱着米袋和钱串的阿风,心里有个执念:等他长大了就能赚够一万钱,把阿姐赎回来。
李缨看着弟弟三步一回头地走远后,匆匆返回镇尉府。她在镇尉裘荣的母亲陈氏房里当差,因为擅长梳盘发髻,较得陈氏喜爱。
悄悄回到陈氏住的西院后,李缨找到要好的仆女细娇,两个人一起晾晒衣裳打扫院子,并无异常。
暮夜时,李缨伺候陈氏卸妆梳头。
陈氏年迈,发束稀少,全凭李缨细心,从几年前起开始收拣她的落发,积少成多后做成假髻使用,令陈氏的仪容依旧十分体面。
陈氏熄灯安寝后,李缨和细娇回到院角的偏厦里休息。细娇脱衣睡下,李缨靠在油灯前面做绢花,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又不应答自己是谁。
细娇披上外衣去开门,门外是裘荣的随从王忠,叫唤李缨出去。
李缨藏好珠子和彩绢,去问他有何事?
王忠赶走细娇,哄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