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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由自在的,叫王倾也生出些许羡慕来。
他又将这危险的念头摁了下去,反复宽慰自己,很快他也能离开沈宅,离开沈朝阳了,无须有什么羡慕的。
人总是这样,当对一个人印象好时,便会不自觉地关注对方的优点与长处,将对方无限神化,纵使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亦会帮忙寻觅理由,全心全意将对方视作一个好人。但当所谓“滤镜”被打破,发觉出一处坏处来,便会接二连三地寻觅出其他的错处,印象也会渐渐变坏,而当印象坏了,纵使对方做的不是坏事,也会带着些许揣测,便愈看愈心生厌烦。
沈朝阳于王倾,此刻正是印象稍有改变的时候,王倾已然生出了审视的心思,便再难将对方的举动,全都视为好意。
但他毕竟信赖了沈朝阳那么久,亦发觉了对方身上的诸多优点,也不愿将对方看做什么奸邪之人,甚至还会帮对方寻觅些理由辩解。
车子停在了和平剧院的门口,剧院门口的侍童为贵客开门,沈朝阳先下了车,又向车内伸出了手,王倾有些拘谨,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沈朝阳的。
和平剧院乃是墨城数一数二的剧院,今日放映的片子,乃是知名影星阮玉珍参演的爱情片《蝶恋花》。
王倾亦是阮玉珍的影迷,他惦念这部电影也有段时日了,此刻捏着电影票,亦十分欢喜,欢喜到顾不得去想,这会不会是沈朝阳刻意查过他,方才做出的安排。
沈朝阳在影院内有包厢,他便带着王倾一起进了包厢,过了片刻,电影开始,王倾便紧紧盯着屏幕,而沈朝阳,则是看向了王倾。
王倾的表情十分生动,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天真烂漫,他虽偶尔会敏锐些,大多数时候却极容易被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烂好人。
这样的人阴差阳错地卷进了旋涡里,映入了沈朝阳的眼底,又叫他生出了觊觎之心。沈朝阳很少对事物执着,沈家算一,王倾便算二。
他在心里不带丝毫歉意地道了一声抱歉,别过眼,也跟着一起欣赏起影片,等影片结束,亦同观众们共同鼓掌致敬。
王倾一边鼓掌一边笑,那高兴的模样,沈朝阳亦许久未曾见过了。
待王倾略平复了心情,便听沈朝阳问他:“阮小姐正在后台,你可要见见她?”
第十四章
“我能去见么?”王倾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机会亲自见见喜欢的明星,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自然是可以的,”沈朝阳低声回答,面上甚至带了几分笑,“只是阮小姐毕竟是大明星,你过去看也要讲规矩、懂礼貌。”
王倾的双眼都亮了起来,他道:“要如何做?”
沈朝阳扬起手,略击了击掌,自有佣人捧着托盘进来,第一个托盘上是一枚玫瑰,第二个托盘上是一方信笺,最末的托盘上是一份小巧的礼物。
沈朝阳道:“别着鲜花,拿着信,碰到阮小姐了,记得先送礼物。”
王倾却站在原地迟疑了,过了片刻,他道:“还是算了。”
“为何算了?”
“无论鲜花、信笺还是礼物,都是你准备的,但我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
“无需你还给我什么,”沈朝阳低垂眼睑,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权当是你这些时日在沈家做工的谢礼。”
“我已经拿了你的工钱,再拿礼物便不合适了,”王倾挣扎地移开眼,又郑重道,“我不想去见她了。”
“那便不见。”沈朝阳抿直了唇线,倒真是生出几分怒气。请那阮小姐在后台等待,倒没废什么力气,只是一番心意被王倾拒绝,王倾又借此同自己生分疏远,实在叫他不痛快。
两人离开了和平剧院,上了返程的车子,王倾有心想同沈朝阳说话,却正对上沈朝阳的冷脸,再大的勇气,再多的话语,亦说不出了。
待回到沈宅,王倾乖觉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听沈先生唤他:“王倾。”
王倾转过身,便任由沈朝阳跨了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朝阳身量极高,王倾虽也不差,到底还是矮上半头。他二人靠得极近,王倾本能地生出畏惧,但他还是强撑着不后退,道:“沈先生,何事唤我?”
沈朝阳的手覆在了王倾的脑后,揉搓着他的头发,面无表情的模样既叫人畏惧,又叫人生出好奇心。
王倾想知道沈朝阳要做什么,王倾又害怕沈朝阳做出什么。
“怕么?”沈朝阳没头没尾、近乎突兀地问道。
王倾在沈朝阳的掌控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道:“你不会害我的。”
沈朝阳摇了摇头,松开了扣住王倾的手,他转过身,竟似没有一丝留念,道:“回房去吧,早些休息。”
沈朝阳的脚步走得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王倾的视线里,他有些迷蒙,又似有所悟。沈朝阳于他是一场美梦,而梦中人的行为,也无从辨析缘由。
“先生,和平剧院的人手已经撤回来了,您看……”
“给八成银钱,叫他们回去吧,不必再做这件事。”
“是,先生。”
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沈朝阳端坐在窗边,利用难得的空闲,思索应当如何处置王倾。
和平剧院里原本做了局,带王倾与阮小姐见了面,便会安排枪/手前来“捣乱”,乱局里,沈朝阳已然做了英雄救美、受些皮肉伤的打算,他知晓王倾一贯心软,一旦局成,他定不会再提离开沈宅之事。沈朝阳自可循序渐进,趁机同王倾多加亲近。
这主意是周方圆提的,沈朝阳竟也没有反对,却不想,王倾竟会拒绝同阮小姐相见。他不去后台,所有后续的局便尽数作废了。
沈朝阳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王倾此人,总能映衬出他的坏来。
沈先生想了许久,依旧没想出什么章法来,他待王倾狠不下心,如今又错失了一个机会。方才在分别时,沈先生倒真想不管不顾地吻下去了。只是他并非年轻冲动的时候了,他早就学会了忍耐,亦学会了蛰伏,为王倾,这是值得的。
他伸出修长白嫩的手指,接了少许秋雨,倒像少年人一般,为了情爱之事,略显发愁了。
王倾这夜睡得也不甚安稳,梦里没有他喜欢的女明星阮小姐,也没有他曾爱过女人金小姐,却塞满了沈朝阳的身影。
王倾也不奇怪,很苦闷似的,对梦里的沈朝阳道:“你莫要生气,我并非故意拂你的心意,只是不想再占你银钱,叫你为我多费心思。我欠你良多,又执意要走,心里是十分惭愧的。”
梦里的沈朝阳默不作声,就在王倾以为对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他道:“为你花些银钱,我却是高兴的,你阻了我高兴之事,我如何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