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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逝水起得早,与李重山一同吃了早饭,就要带着老管家出去一趟。李重山没有拦他,让他去了。
    才走出院子,就撞见吴易带着一行士兵,各自扛着竹竿油布、柴火铁锅,还有几袋白米。
    看见他来,吴易便道:“小公子,将军让我们去城外施粥。”
    江逝水轻笑一声,温声道:“不用了,没有百姓会来了。”
    吴易一噎,又道:“其实……”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头:“其实昨天夜里,将军就让人把粮食装车,送到隔壁郡县去了。”
    江逝水交握的手放在身前:“那等我回来,再替几个世家,向将军谢恩。”
    说完这话,他就领着老管家走了。老管家看他脚步虚浮,伸出手扶住他。他的手按在老管家的胳膊上,握得很紧。
    没走多远,又有几个士兵推着一个囚犯过来了。
    那人在冬日里穿着单衣,赤着双足,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每走一步就叮当乱响。他蓬头垢面,面上糊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江逝水开始还没认出他来。
    等他走近了,江逝水看见他的眼睛,才认出他来。
    周进,那个叛军头子。他的眼里满是疲倦,在看见江逝水之后,才有了些神采。
    江逝水朝他笑了一下,两人便已擦肩而过。
    他心里清楚,打了败仗的事情,并不能怪在周进身上。他能有站起来与建威大将军对抗的勇气,就已经是天底下的独一份了,要怪只能怪他年纪尚小,经历过的事还太少。李重山正值盛势,虽然脾性古怪,但是行军打仗已有数年,心机谋算都是一流。
    他下意识要揉眉心,却被老管家按住手。他额头上还有伤。
    江逝水收回手,低声道:“让江府小厮都随我出城,劳烦您老亲自去桐文巷走一趟。”
    *
    江逝水带着江府小厮,在城外给枉死的淮阳百姓收尸。
    昨日夜里,李重山也有吩咐人去清理。主要是把叛军尸首都收拢起来,挑了几具死相恐怖的,送往各个郡县,悬诸城门示众。至于百姓的尸首,原本要丢去城外乱葬岗,但是当时天太冷,底下人就把他们堆在角落里,任大雪覆盖。
    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的棺材,只能用席子代替。不清楚他们的名姓,也不能立墓碑,只能挨在一起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是如今江逝水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在城外时,他留意看了一眼,没有看见那时他在城楼上丢下去的那件大氅。
    这说明那母子二人不在这里,或许还活着。
    他稍感宽慰。而后老管家快步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小公子。”
    江逝水往他身后看去。一个小厮跟在老管家身后,手里推着木轮椅。梅疏生坐在木轮椅上,朝他投来淡然平静的目光。
    早先江逝水就要让他走,紧接着周进起义,淮阳封城,他就走不了了。如今一解封,江逝水就要送他走。
    “兄长。”
    梅疏生看着他额上还洇出血的伤口:“真要让我走?你一个人应付得来?”
    “兄长临走时托我照顾世兄,如今情状,还是请世兄先回家修养几日。若是往后我还在淮阳城,再请世兄过来吧。”
    江逝水不愿多说,转头对老管家道:“把马车赶过来。”
    他出城来,乘的是马车。而梅疏生出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说是散步,也只带了一个小厮。如今用江逝水的马车来送他正好。
    帮着将木轮椅搬上马车,梅疏生掀开车帘,垂眸看他:“你一切小心。”
    “我知道。”江逝水往后退了几步,抬手示意车夫,马车便驶动起来。
    老管家扶住他:“小公子……”
    江逝水知道他要说什么,只道:“我如何走得了?”
    这日回去,李重山就问起梅疏生,江逝水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梅世兄原本是出来散步的,路过城门,见我在外边,就过来同我说了两句话。后来青乐的信使来了,说梅家主病了,梅世兄便要回去。他赶得急,恐怕临时调用耽搁时间,所以用了我的马车。”
    李重山哪里不知道他在撒谎?也不戳穿,只是笑着朝他招招手,话家常一般道:“今天厨房做了道新菜,你过来尝尝。”
    *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天气转暖,淮阳百姓逐渐恢复生息。
    江府的门窗廊柱上挂起了红绸,李重山手下那些士兵也喜眉笑眼的。要办喜事了,建威大将军李重山与江家小公子江逝水。
    前半个月江逝水就和李重山分房睡了,原因是婚前不能见面。结果才分开的那天夜里,李重山就来敲他房间的窗户。江逝水侧开身子让他进来,两个人又夜夜挨在一起睡,只是换了个地方。
    意识到江逝水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之后,李重山有点害怕,稍微收敛了脾气,没在他面前做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没再拿百姓的事情威胁他。反正人已经快娶到手了。
    江逝水总是那样淡淡的,只要不危及旁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就随他去了。
    他定下了献祭的决心。
    这天夜里,江逝水坐在案前翻书,等着李重山过来。等着等着,他就撑着头睡着了,小睡起来,李重山还是没来。
    他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李重山今晚是不会过来了。他想了想,披上外衣出了门。
    *
    江家祠堂就设在江府里。老管家假托江逝水的名义,约李重山今晚在祠堂里见。
    祠堂两边都点着蜡烛,老管家站在江家历代先祖的牌位边,一如他侍奉在几位家主身边。
    而后李重山进来了,老管家深吸一口气,恳求道:“李将军,顾念着江家从前对将军的恩情,求将军放过小公子吧。”
    李重山在门前站住,两边对峙,他冷笑道:“江家对我有何恩情?”
    “当日将军年幼,在街上流浪,是江家……”
    “不是江家,是逝水。”李重山纠正道,“是逝水对我有恩。”
    “将军既知小公子对将军有恩,那就请将军放过小公子,别再折辱他了。”
    “如何是折辱?我娶了他,接他去皇城,一辈子对他……”
    “天下岂有男子嫁人的道理?”
    李重山冷冷地瞧着他:“本将军说有就有。明日朝廷就颁律令,准许男子嫁人,如此你可满意了?”
    老管家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李重山不欲多说,转身要走。
    老管家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去,想也不想,就在他面前跪下:“江家不曾对不起将军,我是江府老人,也是看着你与小公子一起长大的。将军心善,如今江家只剩下小公子一个人了,你放过他。当着老爷与大公子的牌位,求你念着江家对你的好,别再折辱他了。”
    李重山冷冷道:“我方才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