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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望眼前黑压压的众人,有些担忧地侧头小声说了几句。晏长清微微摇头,挣开了尉瑾相扶的手。
尉瑾心中难过非常,却也只好默默跟在晏长清身后。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如诗如画,俊美难言的一张脸。
虽是一身黑衣黑发,可是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面前,这人却像是怪石嶙峋,污水横流的山崖之巅,最洁白干净的那一痕雪。
被这样一双凌厉的,熠熠发亮的眸子扫过,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隔离疫病,晏长清大部分时间出现在百姓面前,都是半遮着面的。因此这里聚集的大部分人,都是头一回见到晏长清的真面目,一瞬间,他们脑子里竟暂时抛却了前来闹事的目的,只有惊艳和震惊。
何离终于从众人的包围和扭打中脱出身来,他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奔到晏长清面前,有些羞愧,又如释重负地道:“大人,你可来了!”
话音未落,何离突然注意到,晏长清的脸色似乎比早日见到时更惨白了些,薄唇干裂而毫无血色,眼角却现出几分淡淡的,病态的红。
“大人?”何离心中微微一沉,虽然他此时仍旧不知道晏长清所生何病,但他一看便知,晏长清病得并不轻。
是他这几日彻夜熬灯,审批查阅迁城事宜,又加重了病情吗?
“呵呵,来的正好!”张财主抚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指着晏长清大声道:“大家看呐,这就是旱魃邪祟!”
“大胆!你竟然口出狂言,污蔑朝廷命官!”尉瑾站在晏长清面前,喝道。
晏长清微抬手臂,制止了想要上前保护他的尉瑾。层层裹缠的手肘遮住了他被白狼咬出的伤口。尉瑾眼中满是担忧。他知道,那伤口仍在纱布下慢慢地流血,溃烂,几乎见骨。
晏长清打量着眼前一脸正义之色的张财主,只觉得他这满脸为民除害的正色,与他一身庸俗华丽的衣服,和手拿锤头的形象搭配起来,甚是滑稽。
这个张财主,晏长清很是熟悉。
面对他的发难,晏长清也并不惊讶。
“敢问张大财主,今日又侵占了百姓几亩田地?”晏长清一句发问,让张财主微微一愣,脸色微变。何离却立刻意会知其中原委。
这位张财主胆子极大,在秦川大地震时没有逃跑,地震之后,他趁着县衙管理混乱,侵占了不少或死或逃的百姓留下的无主之地。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财产就扩大了一倍之多。紧接着,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侵占疫病百姓的田产土地上。不敢光明正大抢,他就想出了倒卖大巫医圣药的伎俩。被晏长清打掉后,他本就怀恨在心。此为一旧恨。
迁城之事,每个秦川百姓都有银两补偿。补偿多少,按照百姓原本的房屋大小和土地面积估算。而这个张财主,竟然想让晏长清按照他目前所非法侵占的土地面积进行补偿。私下里,张财主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捧着银票想要贿赂晏长清,却没想到晏长清连门都没让他进。张财主更加气恼,此为新仇。
新仇旧恨相交织,狗急了,便跳墙。
张财主丝毫不惧,尖利着嗓子道:“呸!我的土地都是我用血汗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你胡说什么?”转身扬着手臂,扬着锄头,大声呼喊道:“旱魃现世,妖言惑众,大家一起上,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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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草 六
“你的血汗?”
晏长清冷冷道, 沸腾的人群中, 他的声音不大,却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地震之后,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你名下田产暴增七百三十四亩,敢问这些田地,是从何而来?田契又在何处?”
张财主闻言,脸色极难看, 却一时无法解释,只一个劲儿地煽动着他身后的百姓:“别听他的, 小心被蛊惑!”
晏长清看着张财主身后举着锄头, 挥舞着镰刀的百姓,他心中明白, 这其中很多都是张财主的雇农。他走过去, 冲一个头戴红巾的中年妇人道:“这位大娘,你家孩儿的疫病,可是好些了?”
妇人惊讶地看着晏长清,足足怔了一下,抖着唇道:“你……你还记得?”
晏长清刚进城赈灾施粥那几日,日日有一妇人在等待赈粥的人群中排队, 但好不容易排上了, 她去不像别的饥肠辘辘的灾民一样抱起就喝, 而是如珍宝般小心翼翼捧着那粥, 挤出人群, 带给自己染了疫病的小儿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晏长清正巧目睹这一切,见孤儿寡母可怜,便特意嘱咐手下对这对母子多加照顾。见这妇人仍迷信圣药,对尉瑾的汤药有所忌讳,晏长清便当着他们母子的面,自己先饮了一碗汤药,这才打消了这妇人的顾虑。
“为何不记得?”晏长清温言道:“你家孩儿可是年方八岁,眼角有一颗黑痣?”
“对对!”妇人连连点头,一提起自己孩子,眼角也带了笑:“他现在已经全然好了,又能蹦又能跳……”话未说完,妇人突然刹住,脸色泛起一阵尴尬和羞愧之色。是啊,若是没有眼前这位如神仙般的大人出手相助,她家孩儿恐怕早就……
她真是糊涂啊,怎么就被那张财主的几句话,和几个铜板给忽悠到这里来了?那可是她家的恩人啊!
晏长清的眼睛淡淡扫过去。
“这位大爷,断了圣药之后,头可曾再晕过?”
一个头发半白的农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藏起手中的棍子:“不晕了不晕了。前几日难过地像死了一样,后面就好了!”
“这位大婶,您的疫病也好了?我听尉瑾说,你的腿脚不好,他便一并治了……”
一个面色黑红的胖妇人低下头,不敢答应,只埋头后退,腿脚很是利索。
越来越多的锄头棍棒放下了。人群如又沸转凉的水,开始慢慢平息。
何离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冲人群道:“你们现在明白没有?咱们晏大人,是一心一意为了咱们百姓好抗震治病是如此,迁城填河也是同样道理啊。他做了那么多好事,这次还能害你们不成?再不赶紧走,城真就塌了!大家还是赶紧回家收拾,越早走,越安全?”
“且慢!”尖利而滑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晏长清转头,面无表情地迎着张财主望向他的眼神,那样怨毒,甚至胜过了白苍山上的那头咬伤他的病狼。
“晏大人之前的确为秦川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是一码归一码,现在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相信!”张财主见人群有后退之意,大声吆喝起来:
“大家不要上当!现在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刚来的时候的晏大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