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后一秒,闪烁片刻后,烟花熄灭。
空气中残留淡淡的硫磺味。
奚山听见池念的声音,与风的吟唱、水的流逝契合在一起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分明在他身边,一伸手就可以拥抱。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池念最后轻声说。
诗歌接龙就此中断,奚山抽着烟,视野中红色微光也即将消失。那四个字像堵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心跳加快,腿脚发麻,耳鸣充斥着脑海,然后失语了——是某种心虚作祟,也像逃避着什么。
于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这首诗结尾的四个字。
可烟花消失了,灯火暗淡,在漫天星光下,池念的睫毛在眼睑透出一小片羽毛般的阴影,眼里漏出的色彩比湖面的粼粼波光还要动人。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想你……
思绪打了个结,奚山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我们回去吗?”
“走吧。”池念拍掉裤子的灰尘,三两步跨过河堤台阶,站在高处。
他把烟蒂扔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跟上池念。
人生很漫长,也许他和池念到底只是相交于西北的苍穹之下,但这个夏夜,巴音河边的烟花奚山会永远记得。
途中
八百公里,放在池念熟悉的东部和华北已经足以穿越不同的气候带。所以在奚山把导航给他看时,池念第一反应不可思议。
“一天跑这么远吗?”他拿着奚山的手机,反复把地图放大又缩小,“怪不得走这么早啊,吃个早饭还在催。”
“你困得在数米粒,不催你,吃到一半睡着了怎么办?”
池念:“喂……”
奚山看着他笑,然后低头系安全带:“好啦,这时候出发,天黑前能到,晚上也可以安排休息,明早你不是赶飞机么?”
“那也……八点到就行了吧?”池念搜索着记忆里的曹家堡机场规模。
“七点半。”奚山警告他,“我怕你又买错。”
“我没有!”
奚山定定地凝视他,把池念看得开始心虚——会不会奚山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强装镇定,迎上奚山的目光,粗声粗气地虚张声势:“怎么?”
奚山拍了下他的头:“看你黑眼圈好重,昨晚三四点还玩手机不好好睡觉。”
池念猝不及防:“你怎么知道?”
“昨晚有一点点失眠。”奚山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条细长缝隙,打了个哈欠,“所以你半夜在被窝里看小黄书被我发现了。”
池念翻白眼:“我!没!看!小黄书!……我也不看!你那什么眼神啊!”
奚山暧昧地“哟”了声,似乎不信。
池念气得揉太阳穴,慢半拍地回忆起他刚才说的话,挠挠头发,干咳两声提议:“要不,你失眠了,就我来开车?”
奚山反问:“认识路么?”见他不答后又弹了下池念的鼻尖,力度很轻,更像在他眼前虚晃一枪,“这么想替我分担就等上高速,叫你换我,这不就行了?”
池念定定地望向他,想从奚山表情中找出一点逞强来反驳对方。但他不得不承认奚山是对的,他确实不认路,没信号时导航也慢半拍,万一走错了方向又南辕北辙……还是等奚山叫他比较好。
“行吧。”池念妥协,倒回了副驾驶,“睡了。”
奚山:“要眼罩吗?借你。”
往东开,早晨迎着太阳会很难熬。
池念经过这几天,与他相处起来也不忸怩了,说了句“谢谢”就接过往脑袋上套。耳畔,车载音响开始工作。
他隐约发现了,奚山喜欢的歌大部分是低声吟唱的民谣。路上,就着越野车些微晃动与和白噪音安眠效果差不多的鼓点,池念不多时就找回了早晨刚起床的困顿,头歪在车窗和座椅的缝隙,好像睡熟了。
但池念并未真正沉入梦境。
前天夜里他和奚山从巴音河边走回酒店,少有对话。池念沉浸在一起放烟花的氛围中,话很多的奚山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不怎么挑起话题,就像各走各的,一前一后,显得像闹了别扭。
池念试探着抛出一点感情话题,但奚山也不接,仿佛这个人永远与爱情无关。
对,或者说爱情与他无关。
池念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找到了他一直觉得奚山矛盾又违和气质的原因——奚山热心,开朗,温柔而体贴,再加上一副好皮相,年纪也正当时,看起来不像会为了生活苦苦奔波、省吃俭用的样子,也许家境也不错。
这样的年轻人大都今朝有酒今朝醉,浪费时间,享受生活。
可奚山身边别说女友了,甚至不和朋友聊天,不发动态,接的几个电话要么是快递要么是关系挺一般的亲戚……
好像他随时都能从世界上消失,抓不住。
这念头一经浮现,池念立刻没瞌睡了。他被眼罩遮着,奚山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但他内心警铃大作,居然开始替奚山担忧。
不是在对我说“存在是有意义的”吗?
为什么自己会像一叶孤独的浮萍,无依无靠地四处飘零呢?
就很自相矛盾啊……
池念想着,几乎按捺不住,立刻想找奚山要一个答案。他手指动了动,在轻快的音乐里最终选择放回原位,就装聋作哑,当鸵鸟。
他们都要分开了,或许分开前有机会约定下一次见面。
这时候问,“你自己什么都不留,有原因吗”,奚山如果对他有防备,肯定能编出一万个理由搪塞,而他肯定也会无条件地相信。
只有以后还认识还能见面,池念才敢继续靠近他。
继续去……
抓住奚山。
德令哈往西宁,一路向东。
高原风力发电的巨大风车伫立在人迹罕至的山下平地,朝阳东升,天空呈现出不一样的淡金色。离得远,风车转动的速度缓慢而平静,夜里厚重锋利的山脉轮廓被阳光装点,莫名柔和了许多。
途径乌兰茶卡,天空之境的广告牌遮蔽了三分之一的天空,远远能看见湛蓝水面,不时还有一两点红,是游客如织的缩影。
再往前,黄沙漫卷,戈壁的碎石子逐渐被密集草甸取代,但依然没有树。
午后,他们的车停在了一处高原营地,暂时休整。
这个地方像突然出现的村落,被荒芜沙漠包围,对面是山脉底下的露营地。营地大门口挂了牦牛头骨,各色棉布绑满柱子,显得神秘又多情。
隔一条马路,诸多小餐馆沿着铺开的平地一字排开。池念看见“川菜馆”的招牌时,条件反射咽了下口水。
奚山把车掉了个头停稳才走到他身边,随意勾了把池念的脖子:“中午想吃什么?”
“那个。”池念指川菜馆。
奚山没有立即表态,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