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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我们去帮忙吗?”
    “不用了,”他说,“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事我再告诉你们。”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中心医院的门口。虞少淳挂了电话,看都没看计价表,直接给司机付了五十块,然后冲下了车。
    中心医院晚上灯火通明。急救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吵闹声和家属的哭声纠缠在一起,堪堪勾勒了一幅神似地狱的图景。
    冯周在哪?
    虞少淳站在台阶上向前张望,险些被后面的人撞倒。
    满头大汗抬着担架的男人凶神恶煞道:“别挡路,让开让开。”
    他连忙躲到一边,看着这家子的男女老少缀在后面,消毒水味呛得人咳嗽。
    虞少淳估计冯周是去医院里面了,连忙跟着也进了医院大门。
    正厅人来人往,他匆匆扫了一圈,终于在缴费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被冯周一手狰狞的红色吓得心跳一滞。
    冯周带着几分近乎哀求的神色道:“真的不能先手术再交钱吗?我保证,保证明天就把钱补上,求你......”
    坐在缴费台后面的姑娘可能也才二十三四,看着他的样子面露为难:“可是院里规定必须先交钱再做手术,你还是学生吧?要不再给你爸妈打电话问问看?”
    冯周颤着手把手机放在玻璃窗外的柜台上,试了好几次才解锁成功,再次拨通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电话号码。
    彩铃声孤独地响了不到一分钟,自动转入语音信箱。
    再拨,干脆直接“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用胳膊抹了额上的汗,慢慢将胳膊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
    大理石的冰冷丝丝入骨,让灵魂都悲戚。
    “快点啊,”后面有人催他,“磨蹭什么呢?交不交钱了?没钱别来看病。”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我......”
    “交钱,怎么不交钱?”
    虞少淳把后面那人拨开:“多少钱?”
    见有人救场,收费的小姑娘似乎也松了口气,打了个单子出来:“手术费加住院费一共是一万三千五百元。”
    冯周低声说:“我再想想办法,你......”
    虞少淳没理他,面无表情地把付款码往小姑娘面前一递,扫完后拿了收据和乱七八糟的一条长单子,拉着冯周的手就出了人群。
    冯周手还在抖,轻轻把他挣开。
    他火气“腾”地一下窜上来,压了声音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跟我分得那么清吗?你没钱我垫着怎么了?是偷是抢还是来路不正你不愿意要啊?”
    冯周翕动了下双唇,低着头不看他。
    虞少淳见他满手的血,衣服上也多少蹭上了点,模糊成一片刺目的深红。
    他叹了口气:“你伤没伤到哪?”
    冯周摇头。
    虞少淳觉得脑门有根青筋“突突”地跳,狠狠扣着冯周的手腕向旁边一拐,进了卫生间。
    待冰冷的自来水流过指缝时,冯周似乎才醒过神,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虞少淳正帮他洗手,冷哼一声:“怎么着?兴师问罪?”
    “不是,”他的声音低哑,似乎是大声喊过了,现在反倒没什么力气,“谢谢你。”
    他冷笑:“你最好是。”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语气过了,像生吞过□□,又冷着脸拿纸巾帮冯周擦手。
    冯周看着水池里打着旋的暗红色水流,没头没尾道:“我外婆摔了。”
    虞少淳替他擦手的动作一顿。
    “在商场里的扶梯上摔的,手推车的轮子卡在传送带里,她去拽,直接从最顶上摔下来了。”
    “商场的人不想负责,把人送来医院就跑了。我来的时候她躺在急救室外面,满头是血。医生让我先交钱,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他低下头,似乎刚刚在缴费处时遭的屈辱和惊慌又排山倒海而来:“我没钱,爸妈不接电话,除了我没人管她,我差一点就救不了她了。”
    冯周深吸一口气,将头慢慢抵在虞少淳肩上。
    “外婆去商场是为了给我家买东西,但是除了我,我家没人想管她。”
    虞少淳刚要说什么,却忽地觉得肩上渗出些许凉意。
    他从没见过冯周哭。
    无论是考试考差了,或者被人欺负了,再或者挨了打,他都没见冯周掉过一滴眼泪。
    也曾暗地把这人比作一根弹性系数极高的弹簧,怎么抻开压紧,都咬牙扛着,从来不露一丝怯懦。
    他有些手足无措,轻轻将冯周揽在怀里:“外婆会没事的。”
    冯周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忍住泪要抬头,却被他按在怀里。
    “哭吧,别憋着,”他男朋友说,“什么破毛病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啊死小孩,难不难受?”
    冯周觉得自己一直是走在钢丝上的人,没有回头路,只能摸黑向前,一生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不敢奢望被爱或者被救,要么摔死,要么向前,从未有过第三种选择。
    小时候他做错事挨罚,竹条在身上抽出小蛇那么粗的印子,冯青青也不许他哭,越哭打得越狠。
    再长大,没人听他哭,哭也不会哄他,所以慢慢学会了什么叫“坚强”。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想哭就哭,偶尔可以不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