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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榻上躺了半月还起不得身。
朱兆平紧缩两条剑眉,实在没想到,潘云所嫁之人竟是这么个性子,不禁疑惑道:“难道定亲之前,先生便没托人去打听?”
潘云苦着脸道:“打听了,可这事儿被冯家捂得严严实实的,我父亲并不曾打听出只言片语。”
朱兆平又往前看了看那棺材,问道:“为何灵堂上只有你和师母二人,你相公呢?”
潘云脸上更添了几分凄然,她没说话,慢慢将两片本就苍白的唇瓣咬得愈发没了血色。
洪氏却是愤然道:“他们自然不敢前来,你不知道,推了老爷跌落石阶,害了他性命的人,正是那个小畜生。”
哪个小畜生?朱兆平略一迟疑,不禁骤然惊道:“是云妹妹的夫婿吗?”
潘云哽咽中带了几分怨恨,道:“正是他。”说着轻声泣道:“父亲因我失了孩子,又伤了身子,气不忿儿便跟母亲一起去寻他,便在去往济云寺的路上起了争执,他失手之下,便害了父亲的性命。”
朱兆平眉峰间阴色更多,愤愤道:“既如此,那就更不该撒手不管了。”
洪氏瞧了他一眼,缓缓道:“虽是失手,却到底是他害了老爷的性命,我一怒之下,便写了状子,递到了县衙里。”
朱兆平恍然,如此一来,潘冯两家怕是要交恶了。眼睛看向潘云,不觉又添了几分怜惜,只怕她夹在中间,势必要被人为难了。
潘云瞧见了他的神色,默了默,轻声道:“我失了孩子,冯家太太本就怨恨于我,又出了这回事,自然是更容不下我了,前两日冯家捎来了一封休书,如今,我已是冯家的弃妇了。”
朱兆平陡然变色,厉声道:“冯家欺人太甚!”
潘云已经渐渐不哭了,只是脸上犹有泪痕不曾干涸,带了几分沉沉死气,哑着嗓子缓声道:“便是欺人太甚又能如何?一则冯家势大,家里有两个在朝为官的,二则那人到底是失手,并非有意,县老爷已经判了赎刑,冯家富裕,早早就交了一百锾,这事儿已经了了。至于休妻之事,是冯家太太亲自去的县衙,告我忤逆要出妇,这事儿也已经盖棺论定,没得说法了。”
朱兆平心里憋着火儿,可也心知肚明,冯家本就是河东镇的大户,同县老爷互相来往,必然是有几分交情的,况且这事儿县老爷就算有几分偏袒冯家,可处置的也不算太过偏颇。
“果然是,失手的?”好一会儿,朱兆平轻声问道。
洪氏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她虽不觉自己报官这事儿做错了,可到底连累了女儿被休弃,如今老爷又没了,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想着,她慢慢看向了朱兆平。
朱兆平毫无察觉,看着黑木棺材轻声说道:“我既来了,这下葬的事情便都交给我去办,恩师于我有教育恩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办妥这事儿的。”
灵堂上无人出声,潘云从旁边揭了一张黄纸搁在火盆里,那黄纸很快便烧了起来,她静静看着,目中仿佛枯井一般幽深寂静,只余一点红色亮光,在瞳孔深处,慢慢燃烧,又慢慢化为灰烬。
外面庑廊下有脚步声轻盈缓慢,及至门口处,停歇下来,有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奴婢熬了点粥,夫人和小姐要不要用一些?”
朱兆平回头看去,却见一个一身淡蓝色麻木衣衫的女子正躬身站在门口处,她脸上或是有伤痕,蒙着一层淡蓝色轻纱,那轻纱极长,垂到了腰际,荡荡悠悠在胸前轻浮着,倒叫这女子凭添了几分婀娜之姿。
潘云抬眼看见,轻声道:“阿诺,家里来了贵客,你去置办几碗素菜来,就把饭菜摆在花厅即可。”
那个叫阿诺的女子缓声应着,眼神似流水般滑过朱兆平的脸,朱兆平慢慢拧起眉,心中忽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潘云见阿诺离去,偏朱兆平还转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屋门处,眉头蹙着,仿佛在疑惑着什么。
“怎么了?”潘云问道。
朱兆平这才转回头来,又沉默了片刻,问道:“方才那女子是何人?以前不曾见过。”
潘云回道:“那女子乃是两月前我去济云寺上香时候捡到的,当时她昏厥在路上,我既瞧见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朱兆平嗯了一声,又道:“她脸上可是受了伤?”
潘云点点头道:“也不知是得罪了何等心狠歹毒之人,脸上全是刀痕,吃了一个多月的药,才能张口说话,只是声音沙哑,实在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