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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那个装着他默写诗文词赋的箱子,里面放的也越来越多,已经满满的成了一箱。
    现在他需要识得字早已经没有了,先生不会再一笔一划教他写了。需要的通读默写的诗篇文献也少了,先生也已经不再需要一句一句的讲给他听,教着他去认去读。
    不让旁人动的箱子就落上了浅浅的一层灰。
    这时被白皙修长的指节轻拂过箱盖上的灰尘,轻轻一提,居然还打开了。
    无双
    沈倾原本以为这个箱子里是些废弃的物品,看上去都不怎么用了,下头的人搬错了才会抬进自己的书房里。
    直到灯火照在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纸张上,他伸手随意的拿出来一叠,燕云峤的字是公正的小楷,果然字如其人,本身也是个极为纯粹端正的人。
    如果手上这部分,他还尚且能算作他的学生勤勉,底下渐渐的,字迹不那么端正,以至于还分类夹杂着自己的字帖,确实再明白不过了。
    燕云峤不过是照着他教授的笔迹,一笔一划的学成了小楷。
    就像看着自己的养的什么东西长大,现在这样从上往下的看,时光一点点倒退回去,从清晰工整,到微微发旧歪歪扭扭。
    他没有养过花鸟,也没有带过弟弟妹妹,更没有对谁这样教导过,原本只是就势而安,有个事情做着,有个安稳的地方呆着,对他再好不过。
    却没想到,无意之中,他已经牵着这孩子走了这么远。
    手中这一张正好是他第一次教燕云峤写的字,其实他自己倒是不怎么记得,也亏得燕云峤把它们按着顺序的整理的如此妥当。
    沈倾看着,虽然基本上也都记不住那些是什么时候教的,但是最初和最末的还是能想起来,尤其是他的小少爷第一次写字留下来的这一摊涎水,那可真是有点印象。
    记忆里还稚气的脸庞还是一身傲气的轻狂少年了,也多亏了耐力十足,颇有韧劲,逐渐抽长出现在这样沉稳有度的模样,只是天生名将世家的气质还是没有改变过。
    沈倾稍微的发了会儿愣,直到听见燕云峤的声音近在门外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里的纸张叠了一叠,放回箱子里。
    “先生?”
    燕云峤在房里遍寻不到人,这时一边喊着,一边推开了沈倾书房的门。
    “你在里面吗?”
    沈倾刚合上箱盖,回过头就对上燕云峤的脸。
    月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身姿笔挺,衣襟上是红色的滚边,玄色衣摆,一时之间,和刚刚出现在头脑里的少年对上了号。
    房里的烛火无法将五官照的那么明亮,但脸上深刻俊朗的线条也因此落下来更深的投影。
    沈倾垂在衣袖处的手指微动,抬眼道,“这么急着找先生,有好事了?”
    “没有。我只是......”
    燕云峤走进来就看见了沈倾身后的箱子,步子生生停顿了一瞬。
    视线在箱子和先生的脸上来回扫了一圈,说到后面的话也变得想自言自语般呢喃,“我只是见不着先生了,想看着。”
    “我真有那么好看?”
    沈倾扬唇一笑,顺着走近几步,停在燕云峤面前,正对着他又道,“少爷认真看看我再说。”
    燕云峤被迫将视线从箱子上移开,对上沈倾的脸,还是轻声道,“......好看。”
    今日的手心有些发凉,细腻平滑的掌心贴在脸上,燕云峤也伸手去捂住沈倾覆上来的手心,指腹反复摸在他鼻梁骨上,有些发痒。
    “先生在摸什么?”燕云峤问。
    “我在看我的小少爷,怎么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沈倾道,“少爷也生的好看。”
    燕云峤心尖微动,“先生看到了吗?”
    沈倾:“看到什么?”
    燕云峤垂下眼目光撇开了点,“......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沈倾问道:“箱子里?什么东西?”
    “嗯?”
    燕云峤这才脱开那点不好意思,疑道,“先生刚刚,不是在......”
    “我刚刚进来准备找两本闲书看看。”
    沈倾回头看了地上一眼,“是这个箱子吗?我看上面都落灰了,以为是小厮们搬错了的杂物。”
    “......这样啊。”燕云峤有些松了口气,更多的还是遗憾。
    他现在还无法一伸手就直接拿出来几年的情谊和琐碎小事来给他的先生看,指着这些东西说,“先生看看,这都是我的心意。”
    他觉得和沈倾还有很久很长的一生来细数,这些小事都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个习惯的累积。
    他在感情上,从小到大,年复一年,尤其是对着沈倾,也只有沈倾,他既生涩又内敛,往往还会在沈倾的挑逗下红了脸,更加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给自己的感情搭了一个房间,里面透不进一丝他人的光影,建的又牢固又隐蔽,里面放着沈倾,放着跟沈倾有关一切。
    厚积薄发,水深无声。
    “先生猜的没错,就是我的一些杂物。”
    燕云峤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去拿烛台,“明天我就让人搬回我那去,有些常用的东西,确实没了也不方便。”
    “先生想看什么书,我来帮先生找。”他举着烛台去书架上一行行的映过去。
    “我又不是看不见,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的时候。”
    沈倾嘴里这样说,相握的手却没分开,只借着这烛光去看燕云峤的侧脸,“上次在街上不是买了几本鬼怪之谈的野书吗?”
    “先生一直都那么好看,就算是老了,也好看,谁还没个变老的时候。”
    燕云峤从下一层的架子上拿出来两本书皮简陋的话本,没去看沈倾的眼神,声线不自觉的放低了些到,“在我眼里,普天之下,无人能比。”
    很少主动听见这样坦白的沈倾,拿手背贴了贴燕云峤的耳根。
    燕云峤:“嗯?”
    沈倾:“灯火昏暗,看不见,先生只能用手来试试。我的小少爷是不是害臊了。”
    原本侧着脸不去看先生,燕云峤还正经又郑重的说出来心里话。
    此时被沈倾一闹,还真的觉得耳根子发热,又拿沈倾没办法,只闭上嘴不再接话,拉着沈倾的手回房。
    沈倾不去他院子里住,他就自己住来沈倾的屋子,整理好被褥,沈倾靠在榻上翻了翻书页,燕云峤一步不离的跟着窝在床榻外侧,时不时伸手去指指书页上的描绘的那些民间传说中稀奇古怪的动物。
    “这种东西,真的有吗?”
    燕云峤指尖下点着一个羽毛很长的鸟,爪子锋利且长,旁边还注视着这样的鸟会说人的话语,身上的羽毛颜色艳丽,十分漂亮招摇,经常在晚上出没,夜晚听见他唤过名字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沈倾将书页翻了一下过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先生见过吗?”
    话一出口,燕云峤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鸟分明是不祥之兆,还清清楚楚的写着,“死于非命”。
    他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先生见多识广,有可能见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