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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木樨碎香,唇角轻勾的那一刹清景,想我此生总不能忘。
    昀山位于五国之界,东临李陈,西通郑国,北接宋梁,南望卫、越,自古势力混杂难分,倒是得享太平。
    长兴三年,云麾将军沈则,也就是沈昀山的父亲,仅凭两万人马,狠挫卫国五万精锐,将昀山并入我朝版图。当是时,沈昀山出世,父皇赐名“昀山”,以彰云麾将军卓著战功。
    这段光辉事迹,沈昀山在我耳边重重复复念叨了几百回。但每次叙说时,他飞扬的剑眉,明亮的星眸,自豪的神色,总让我感觉这一折已然尘封的历史,莫名生动起来。
    抵达昀山的那一个晚上,我方且听闻西京有关的消息——
    父皇母后不肯受降,以身殉国;沈昀山坚守西京寸土不让,战败而亡。
    父皇为他的江山定号长兴,而大陈终究未能如他所愿,长久地兴盛下去。
    我没有哭,抬眼望向身后不远的昀山,巍峨山脉与夜空融为一体,突兀地只见半天星光。
    这里,是他出生人世的地方。
    第七章 江南老
    远赴越国。
    郑有国仇,梁人薄情,卫国寡义,断断是不屑踏及跬步。
    漫无目的,歇歇停停,景斡的不度寺,三江的璧陵湖……越国山水也不枉人,风姿绰约,明媚温柔宛同西京。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1]
    从前苏良娣教授诗文词曲,每逢越境篇目,更要多念几番。当下领略,方知诗人手笔亦有不及   之处。而欸乃菱歌的秀丽情致,又有谁能一一勾勒渲染?
    说起苏良娣……
    不知她是否与心上人执手偕老,也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莫负相思。
    直至云庄。
    云庄,云庄。
    昀妆。
    已而恍去三分心神。
    水乡烟雨霏霏,花红柳绿尽数隐在词人笔下的愁绪里,一如过往迷离。青灰古朴的牌坊,用汉隶端端正正刻下“云庄”二字,又细心填满黔漆,无端的,确信此身应埋骨于此。
    打点安顿,信口胡诌了一个身世,道是陈越交境的诗书人家,这一辈只得了我一个女儿,双亲死于战乱,便由信仆忠婢护卫南下避难。亡国失家之人,往前那些尊贵的姓名封号再用不上,于是更名改姓唤了“沈眉”,旧日的旧名号旧身份,都一并随那人埋葬了。
    千年古镇,民风淳朴,众人非但未曾生疑,更是热情款待——东家一筐杏子,西家三两活鱼。闲时抚琴对花,月出围炉夜话,秋来茱萸遍插,冬去煮雪烹茶,所有事物事务与我在安新的设想一般无二,唯独少了一个他。
    某日有人奉来素白的梅花求见,道是解开了上元灯会我留下的灯谜。隔着廊下湘帘遥遥望去,眉目温润,芝兰玉树,竟是少有的魏晋遗风。便以王右军《快雪时晴帖》为赠,只想这般妙帖,总不能沤在我手中。[2]
    不过月余,他竟又登门拜访,此番却是为了求亲。自言姓陆名呈,字敬安,祖上曾任辖治一方的知州,也曾得了清正廉明的好官声,家境虽不富裕倒也殷实,族无旁系,只余他携孀母幼妹简居于此。
    本应如例回绝,但他唤我“眉儿”时的语调神情,竟与那人有着七分相似。
    成亲,生子,子成亲,子生子……余下的七十七载年岁,平淡顺遂没有半分坎坷波澜。
    许多年后,儿孙为我庆贺百岁寿辰,琼宴坐花,羽觞醉月。酌酒半酣,布菜的孙媳妇笑言:“老祖宗端的好福气,这涝了一月的雨,撞上老祖宗华诞,也知收敛了。托老祖宗洪福,今年团圆节才有月可赏!”
    我浅浅一笑,直往一曲银钩寻去。这双眼睛早在二十余年前便不甚利索,纵我用尽全力,也只见一弯朦胧光影。
    犹记当年笄礼蓦然重逢,那人风华,胜过天间新月。
    “你要长命百岁,你要儿孙满堂。”
    沈昀山,我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