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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好天气1
学校里的柚子树已经结出了个头不小的柚子。
时值深秋。看起来真是一派丰充和满、结实累累的殷荣之气。
目光所及的西柚果皮,在明媚的阳光下呈鲜亮的柠檬黄和橄榄绿的混合色。挂在几米高的梢头。实在让人动容不已。
尹滢在路边的绿化带边停住,抬着头看了一会儿,心无旁骛地。
阳光暖融融的,刚刚在学院党政办坐着她总觉得有股冷风,被这么一晒,忽然有种横跨春冬两季的温差体验。
扬着头,尹滢目不转睛看着一树的果实。
迷蒙心境也忽然明朗起来。
——你这个样子,以后会很吃亏的呀!
——为什么不能积极一点呢?
十几分钟前辅导员王老师坐在她面前,关切又有些哀其不争对她反问道。
因为在老师再三提点与规劝下,固持己见的尹滢仍然拒绝申请这学年的贫困生助学金。跟之前的两个学期一样的理由。
还是把名额留给更需要的同学吧。
她这么跟老师说着的时候,对方露出了‘你确定你不是全学院最需要助学金的人’的无奈表情,并跟她严肃补充道:“陈主任说之前评出来的同学光她见着的就有好几个不那么符合受助气质,哪有拿着助学金穿耐克的啊!让我好好严查大家的生活作风,把好学院筛选这道关。”
受助气质?
真是精妙的表达啊,对贫穷与寒酸的。
所以,在王老师心里,她是绝佳人选,以至于为了说服她交申请,要特地抽时间跟她做思想工作。
“而且主任问了我两回了呢,说名额优先给单亲家庭和身体有缺陷的同学。你的情况,几乎就是定额的。为什么总不交申请?”
为什么不呢?
尹滢看着年轻的辅导员老师露出的,确实困扰且不明所以的苦恼表情,抿了抿嘴后,在心底同样问了自己一声,为什么。
她四肢健全,所以当然不是有缺陷而被视为绝佳的受助对象。
她属于被扶贫的优待对象只是因为——
双亲离异,这么个她从来都不愿主动提及的,有意回避事由。
那天下了大雨。
尹滢下自习冒雨回家,开了门看到爸爸坐在旧沙发上,点着一支烟,低着头沉默不语。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向她,满目的不忍与悲悯。垂怯着脖颈,靠在沙发上,看着她。
尹滢一整天的躁郁难安,在那一记无望又颓丧的目光中彻底爆发。
“我妈妈呢?!我妈妈她在哪儿?!!!”她朝他怒吼,仿佛真的期待他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仿佛他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尹滢找遍了整个屋子,然后在难消的郁愤中冲出门,去找她。
她早上还摸着她的头跟她说着,“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扮以当时的尹滢还无法立刻理解的苦笑。
她就知道。她其实知道,她妈妈在说些什么,那一天的很多个时刻她都鼓起勇气打算冲出教室,冲出学校,冲回家,好做点什么。
她能做什么呢?他们的争执内容带着她无法参透的奥秘,她连劝架都做不到,最多只能以还不差的成绩让她稍感欣慰。
尹滢后来才发现,这种努力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缘木求鱼的努力,就是没努力。
她在大雨里哭的悲天悯人,好像天塌了。
扑面的雨水让她窒息,一种无以名状的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让她觉得,自己会被吞没。被随便什么东西。
然而第二天,她既没有因为淋雨而发烧感冒,也没有因为情绪抱恙而请假缺课。
她依照往日的作息时间起床,洗漱,吃爸爸做的不算好吃的早餐,然后独自上学。
尹滢想,假如当时不是有学校要去,满满的课业要完成,独自一个人待着的话。
很可能就疯了。
然而她没有。
真是万幸。
她的父母都还在,只是他们不相爱。
这真是一件对她而言,无能为力的事。
她的母亲在她十四岁时的雨夜里,彻底和她走失。没有告别。没有嘱咐。
就那样,走失。与她之后的人生。
到初三毕业前填写学籍信息,她写到家庭成员概况的时候犹豫一下,不清楚要不要写上她的概况。然后轻轻叹息。
已经没有瓜葛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人们彼此间的舍弃。这种关系的内部证成其实只需一方意见即可。被抛弃的一方根本没有发言权。
她抬头间看到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地写。
写他们的父亲、母亲、写他们的兄弟姊妹。满怀温情与眷恋。
可她的母亲的名字,即便因为她而被写在了表格里,也无论如何都和她本人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