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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流平缓,从未听闻有决堤之险。”
孙婵敛眉忖度着,漓河上游兖州河段河床浅窄,那才是一段险道,连年决堤,连年维护,来到靠近京郊路段,河水已趋近平缓。傅家三爷傅修,前几年奉命在兖州境内修筑漓河大坝,许是因为上游加固了,水流冲到下游来,把静枫庄附近不甚结实的土坝冲开。
真是拍着屁股想出来的工程,只把兖州的危机转移到京郊,若是京郊受灾,耗费财物怕是更甚兖州。
“嫂子,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她放了茶盏。
……
疾风暴雨中,光秃的树干被吹得左右摇晃、摇摇欲坠,纸糊的雨伞刚拿出来便被吹折了。
孙婵脱了厚实的披风,穿戴好蓑衣和草帽,羊皮小靴踩在一块泥泞一块水洼的山间小路上。
轰鸣的雷声在她耳边炸开,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划入蓑衣的领子里,冰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快步走着,担心这风能把她卷走,或者从山上卷下一棵树,把她砸晕了。
浅浅的山坡上有个亭子,聚集了不少人,方才喜气洋洋参加宴席的妇女和孩子们,都往河道的方向张望着,看着那边被水淹没的他们赖以生计的农田,看着他们的丈夫、儿子,赤着膀子扛着沙袋下水,水流浸过了他们的半腰。
身后,是圈养了鸡狗猪羊的茅草屋,里面有呼呼大睡的婴儿,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他们的一切财物。
孙婵挤到最前面,有人发现了她,向她问安。
目光远眺,水里有个身影,肩骨挺拔,行云流水,穿着的素白中衣已经被水浸湿了,孙婵看着都觉得冰冷刺骨。
她把手围成喇叭状,对着那边大喊:“荀安——”
他没听见,风声呼啸,疾乱的雨点黑压压打下来,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站在水中不动,其余青壮搬来沙袋和大石块,填在河堤上,孙婵看清了,原来他站在水流汹涌的地方,化去不少水势,让其他人站得平稳些。
浑浊的河水裹着沙石,打在他的腰背上,多疼啊,孙婵的眼睛蒙上水雾,眼泪流了满脸。
一道惊雷从黑夜般的天空闪过,她心如刀绞,想冲向他,不顾一切,“荀安——荀安你给我回来。”
下阶梯时脚滑了一下,几乎摔倒,陈伯媳妇扶住了她。
“小姐,姑爷是菩萨心肠,现在是凶险的时候,你过去很危险,姑爷会分心的。”她蹑声劝道。
孙婵流着泪,被按坐在椅子上。
无力感油然而生,在天灾面前,人命其实很脆弱,她在心里祷告着,荀安,一定要平安无事。
孙婵暗自垂泪,忽然周遭人声骚动,有妇人惊呼:“那儿有人掉进水里了。”
她登时站起,松了一口气,不是荀安,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
“是王福……是我家王福!”附近坐着的一个妇人嚷嚷着起身,“我早就叫那死鬼不要下去掺和,胖得像头猪一样,身子还虚得很,在那水里怎么站得稳呀。”
她厉声嘶吼着抱怨,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孙婵认出她是今早村口见过的,那个面带刻薄的妇人。
旁的妇人纷纷安慰,说先前刘五被冲到了村口的土坡上,王福应该也没事的。
她边哭边埋怨她家男人,又不住为他担忧,孙婵默然,扭头继续望着荀安。
“噗通”一声,那王福家的媳妇竟然跪在她脚边,双手扯着她的裙摆,流泪道:“小姐,小姐,姑爷功夫好,你让姑爷到去寻一寻王福好不好?他那么胖,我怕,他被卷到河底下去了。”
孙婵心里乱糟糟的,默默扯好自己的裙摆。
“小姐,”她推开一步,不住磕头,“今日得罪于你,是婢子有眼无珠,婢子愿为小姐做牛做马,请小姐救一救王福吧。”
她的声音聒噪,让孙婵不耐地闭上眼,陈伯媳妇见孙婵脸色不善,忙把王福家的扶起来,“王福他长了副福禄像,是个福大命大的,你莫要再吵嚷了。”
孙婵继续望向河面,陈伯走向荀安,指着一个方向,说了什么,荀安微微颔首,往那个方向去了。
她双手攥紧,心里打鼓,荀安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山坡后头。
……
雨势渐渐小了,河堤也被加固修葺好,亭子里的妇人们陆续搀着自家男人归家。
一个个光膀子的男人,皮肤在水里泡得发皱,身上有无数沙石划破的细微伤痕,脸色苍白,却是带着笑的,与亲人相拥,不在乎满身泥泞,庆幸劫后余生。
他们的家园保住了。
孙婵双眼出神,人群里没有荀安,荀安消失在那片山坡后,便再没出现过,想来应是去找那落水的王福了。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脑子里被塞了一团棉絮,雨后清新凛冽的空气中,失了主心骨一般昏头转向。
时至黄昏,幽沉的夜幕将要降临。
她的荀安在哪里?若他有事,她这重来一次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