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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站在路的尽头,他的脸舒月不大能看的清,只觉得这样模糊的他,反而更好。
景柯看着舒月远去,回到她的屋内,看到她从前最爱的锦衣华服、金银珠宝,竟是一样都未带走,大有洗尽铅华与过去决然而别之意。他从未认真思索过舒月要什么,舒月到底要什么呢?那时府里人多闹腾,舒月躲在自己院内寻清净,要么伺候花草,要么绣花制衣,要么在塌上小睡。她常说那些小的一刻不得闲,爷去哪屋睡了爷赏哪屋东西了,吵得她脑仁疼。她时常说,真想寻个清净处,不惹尘埃,哪怕闲坐看日落也好。
那时景柯笑她那样热闹喜庆之人,若是放下这荣华富贵,景柯将脑袋摘下给她。她每每听到这句都去拧景柯的脸,哎哎哎,别瞎说,你那颗头那样沉,我要来做什么!
从前她的话景柯没有听进去过,这会儿屋内空空荡荡,她的话倒是一句一句冒了出来,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舒月说太吵了,我想要清净呢!
舒月含笑讲出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景柯从前从未当真。
竟然都是真的。
景柯走到院外,看着舒月种的花草。这会儿春意正浓,那秧苗破土而生,舒月说心烦时候给花浇浇水,能洗去一身尘埃,连带着将心洗个透亮。
景柯拿起那水壶,灌了水,帮她浇花,将自己一身尘埃洗去,也连带着将自己的心洗个透亮。这才出了府,又奔皇宫里去。这会儿可是得放手了,舒月决然成这样,他在把着不松手,到头来谁都苦着。舒月说得对,还有星儿呢,哪就能闹的那样僵,好聚好散。
父皇倒是开怀,见到景柯朝他摆手:“送你母后了吗?”
景柯点头:“送了。”
“你母后一心修佛,为天下苍生祈福,这是好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父皇。”景柯坐下,看父皇满面春色,小声问他:“您可有想过,废掉母后?”
文华帝的握笔的手顿在那,眼缓缓移到景柯脸上:“这话是你该问的?”
景柯忙起身跪下,头磕在地上:“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从前与父皇提过,舒月想与儿臣和离。今日舒月走了,走之前对儿臣说,若是儿臣不与她和离,她愿常伴青灯古佛,从此不踏进京城一步。”景柯不知怎的,在自个儿父亲面前哭了:“是儿臣对不起她,儿臣从前太过荒唐,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剔透人。”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文华帝笔丢在景柯身上,想了想,又捡起手边的折子扔过去:“不许哭!”
“儿臣求父皇,下一道和离圣旨,成全舒月吧!”
舒月是文华帝为景柯选的妻子,景柯是大皇子,他的亲事是他最费心的一回。那时京城的贵女看个遍,都觉得配不上景柯。单单那舒月,笑起来没心没肺,哪里有贵女的样子,心思却干净。文华帝相中了舒月,觉得配自己的儿子最好。于是问过舒月父亲,下了一道圣旨,将她配给了景柯。
文华帝觉着自己这根线牵的好,这二人十余年来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舒月性子大方,不计较景柯胡来,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晓得,从前不闹的人,一闹起来就是和离?
“胡闹!”文华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父皇!”景柯头磕在地上,那重重一声亦磕在文华帝心上。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觉得有些认不出,过了许久才说道:“皇位与和离,你选一样。你心里清楚,我朝没有皇子和离的先例,这个例不能为你破。你若是一心选和离,那这江山,朕自然不会放心交给你。”
“和离。”景柯直起身子看着文华帝:“请父皇成全。”
拿到和离圣旨攥在手上,刺的手心生疼。景柯起身前又问了一遍文华帝:“父皇,您可曾想过废掉母后?”
文华帝仍旧没有答他,颓然摆了手,要他走。
景柯片刻没有等,翻身上马直奔城外,直到月朗星稀,追到舒月第一晚住的驿站,叩了她的门。舒月睡眼朦胧开了门,看到疲惫不堪的景柯,他一步跨进来,对她说道:“圣旨来了,与我一道接旨吧!”
景柯不待舒月反应,便将她拉跪在地,对那大太监说道:“宣旨吧!”
舒月耳边灌进无尽的风,十余年王府岁月倏的一下吹过去了,直至大太监念完了那句钦此,她才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景柯。
“谢恩吧!”景柯没有看她,弯身磕了头,而后接过那道圣旨递到舒月面前,看着舒月满眼的泪,心中刺痛:“从前欠你的,今日算是还清了。愿你此生尽兴。”
他决然转头瞬间,听到舒月轻唤他一句:“景柯。”
步子还是停下了,想听这样的关头,舒月会对他说些什么。是一句谢。“多谢你,景柯。”
倒是不必客气,景柯摇摇头出去,跨上马飞奔而去。
直到这一刻,舒月仿佛才又见到十年前的景柯,刚与她成亲的景柯,鲜衣怒马少年郎,嬉笑怒骂豪情万丈,心中自有乾坤定论。是她,差一点爱上的景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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