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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然而,就像太珍惜以至于放在抽屉柜里忘了吃的苹果,连何时开始腐烂也无人知晓,直到拿在手中才悚然一惊,忙不迭地要丢掉。
飘在半空的那个她,甚至对别人的事更多一点兴趣。可是她没有单独和惜月见面的机会,至于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这位虞家掌珠,依旧从容典静,落落大方,看不出一丝异样。
虞家同一日娶妇嫁女,再如何从俭亦俭不掉这许多繁花着锦、车马游龙。晏晏只觉得身外种种如同栖霞大厅里那些繁复硕大的水晶吊灯,枝枝叶叶琳琅闪耀,几乎会盲了人的眼睛,仿佛连夜色都是为了衬托这绮筵华堂、丽姝骄客才暗下来的。
身边的人待她都有些小心翼翼,好像人人都知道她有孕在身,却没有一个人提起一言半句。也不知他们忍得辛不辛苦,抑或是早就当作谈资嚼够了舌头。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堪,仿佛身外韧韧地生了一层茧,所有的知觉都钝了。她只是认真演着自己的角色,不够欢欣的笑容也被宾客们当作小女孩登台献舞时特有的庄重。
虞绍桢的演技当然好过她。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周前来看典礼场地的时候。没错,婚礼真的和演戏一样需要排练:在哪里下车,走哪个台阶,谁帮她托起裙摆,谁替他保管戒指……她宛如一尊关节精巧的玩具娃娃,任旁人提点着摆出一款款优美姿态。
虞绍桢呢?他连旁人的提点都不必,他比她会笑,会眉目含情,会左右逢源。
她隔着细柔的面纱打量他,落在眼里的竟依旧是个不曾折过翼的美少年。仿佛他和她之间从无芥蒂,那些争吵、疼痛、永远失去的朋友……都不过是旧年的流水落花,他也伤春伤别,可转眼又是一年好景。惟有她还保留着每一处伤口,只是干涸的血痕渐渐发旧。
必不可少的那三个字,她说得比背法条还无味。时时袭来的倦怠,让身上的首饰和礼服都越来越重。掀开她面纱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了迟疑,最后只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近处的男女傧相一阵自以为了然的轻笑。这里所有的热闹都是因她而起的,却又和她全不相干。她蓦地想到惜月,不知此时此刻,她面上的笑容是真是假?
今日虞家两桩喜事,又是世交联姻,许多客人喜酒也得来来回回喝上两遍。老夫人惟恐晏晏累着,仪式一完,也不要她应酬客人,立刻便吩咐送一对新人去酒店。不过是从门口下台阶的几步路,也要给晏晏裹上一件雪白毛黑点子的山猫皮大衣。虽然往日里虞老夫人说一不二的作派,让他们这些小孩子都敬而远之,但这一回倒让晏晏生出几分感激。这个时候,要她和虞绍桢作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去应酬客人,不啻是一种折磨。
车门一闭,她强挤笑意的脸颊也随之一落,虞绍桢帮她理了理裙摆,轻声道:“累吗?”
她一声不响地摇摇头,转过脸看着窗外。温晏晏嫁给了虞绍桢,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姻从此开始,也到此结束。
晏晏是真的美。
冰雪肌肤,澄碧眼眸,笼在如云似雾的轻纱里,即便冷着一张脸,也是玻璃纸包的水果糖,暖一暖就会化,再硬也是甜的。虞绍桢怕她厌烦,只敢把目光落在她裙摆层层叠叠的薄纱里——阔大的裙幅把他的膝盖也遮住了,仿佛两个人正亲亲近近地挨在一起。
她已经很久没有离他这样近了,他觉得他们很应该好谈一谈,可晏晏总是沉默地像一片深海,任他如何投石问路,连一朵水花也不曾溅起。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责怪他。
今晚的酒店和套房都是毓宁选的,老牌的法国酒店刚刚开业半年。毓宁说,这酒店好就好在新,他没同别的女孩子就吃过饭,“而且跟贝家也没关系,免得让晏晏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勉强一笑点头,然而心里却在想,倘若晏晏真的能因为什么事同他吵几句嘴,也好啊。
她还真地和他说话了。
酒店的造型师和侍应替她换下礼服卸了妆,人一退出去,晏晏忽然从镜子里定定地盯了他一眼:“咦?你升职了,这么快?”
虞绍桢一愣,才反应过来难道今天一整天她竟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但是晏晏肯同他说话,已是意外之喜,他顾不得多想,忙道:“可能是因为我们要结婚,他们想着……婚礼上好看一点。”说着,自嘲地一笑,极小心地把目光往晏晏身上移过来,怕她察觉了其中的殷切。
晏晏却只低了头,慢慢褪着手上的戒指:“不是因为狮湾的事,停职了许多人,空了位置出来吗?”
她说到“狮湾”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和声音都微微一抖。绍桢支在膝上的双手也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蛰得一痛。他眼里刚浮起的一点火光立刻被海浪打灭了,低低道:“是,也有这个缘故。”
晏晏突然站起身,薄薄一笑:“你运气真好,死了那么多人,别人都为这件事触霉头,你还能赚便宜。”
虞绍桢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晏自顾自进了卧室,把搁在床铺上的一枝玫瑰花扔到门外,旋即关上了房门。
他没有听到落锁的声音,却连站起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