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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04

      向康妮说了声抱歉,不过意大利女士今晚的心情很好,显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哼着意大利的小调,步调轻快地回厨房冲泡她的咖啡去了。
    他微微弯着腰,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大团的数字和符号。习惯使然,他试图捋平那叠皱巴巴的打印纸,但是这纸比它的主人还叛逆,最后只得无奈放弃。
    谢宜珩提着个袋子出来了,房间门又被“砰”地一声关上,她走到书桌边,见他还在盯着这两张纸,有些诧异,向他解释道:“这个答题卷是威拉德给我的,他说是HMPC比赛的答题卷,但是我的答案和卷子上的计算过程不一样。”
    谢宜珩把袋子放在沙发上,找出来自己那本麂皮笔记本,翻到写满了答案的那几页,递给他,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你看看。”
    谢宜珩的字很好认,他一行一行地扫视下来,看到轨道总能量的那个式子的时候,手指顿了一下,迟疑着问她:“你还记得你们设定的模型吗?”
    谢宜珩从那堆废铜烂铁一样的纸里找出一张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讪讪地说:“这个就是托马斯设定的模型。这个是没错的,威拉德应该没觉得我这么好糊弄吧。”
    基于人类出色的视觉信息处理能力,大脑对图像的记忆能力远胜于对数字的记忆能力。威拉德不至于给她伪装一份彻彻底底的假卷子,这样太容易被看穿。况且她拿到这份文件的时候也看过了第一页的模型图示和设定的几个常数,和记忆里的轮廓还是是吻合的。
    裴彻把纸拿起来看着,康妮的台灯还开着,昏黄柔和的光线打过来,他手里的纸透着暖色的光,像是虔诚的祭祀心无旁骛地捧着一卷古埃及的莎草纸。
    谢宜珩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的,算能量轨道那里我算错了。我把双星的势能乘以二了,其实不用的。”
    他却仿佛是根本没听进去,缓慢地摇了摇头,蹙着眉,好像手上捧着的不是高中生的竞赛题,反而是一篇关于M理论基本自由度的论文:“可以让康妮看一下吗?”
    为了一道老得快要发霉的题还这么大动干戈,谢宜珩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让康妮看上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儿八经的两个物理学家鉴赏她一次失败的作业,比斯芬克斯之谜还有喜剧效果。
    她无所谓地喊了句好,于是对着厨房那个方向喊了一句:“康妮教授,您现在有空来看道题吗?”
    意大利女士端着杯浓香四溢的意式浓缩,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裴彻告诉了她大致的情况,康妮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份计算过程之间梭巡。
    谢宜珩看着那两个人郑重其事地仿佛在参加学术研讨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每一秒的寂静都被无限地拉长,她像是被放逐到了宇宙最偏僻的角落里的孤独囚犯,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小声地问他:“是我没算错吗?”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晦暗,说:“那份计算过程不是威拉德伪造的。”
    康妮正在端详着上面密匝匝的公式,她“嗯”了一声,笃定地说:“不会是威拉德。”
    “威拉德不会写这么繁琐的推导过程。”裴彻把那张沟壑纵横的纸拿到她面前,指着一大片的微分方程的推导过程,慢慢地说:“你多算了双星的势能,所以变量已经不一样了,他没办法按着你先前的过程如法炮制。如果这份答题卷是他伪造的,这段过程也绝对不可能是他写的。”
    康妮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在一边帮腔:“别说爱德华和劳伦斯了,我数学这么差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微分方程的解。”
    裴彻和康妮都是偏重实验物理的物理学家,而威拉德是真正意义上的理论物理从业者。理论物理学家的数学水平不可能会逊色于比实验物理学家。假如高手伪装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初学者,处处都会露出马脚。威拉德素质低人品差,但是无论如何也是麻省理工的正牌教授,思维之间都是连贯性的跳跃,凭空捏造出一串啰里八嗦的推导过程显然不可能。
    谢宜珩站在原地,出奇地冷静,说话的时候声线很平稳,像是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寒暄。她歪着脑袋,问他:“所以说,我算错了吗?”
    她的脸色并不好,颊上是气血上涌的红,脸庞却是白的。他怕她下一秒就要摔倒,扶着她的肩,微微低头,两人目光交汇,像是用灵魂在凝视。他斟酌了一瞬,还是很轻声地说:“算错了。”
    “那就好。”谢宜珩扯了个近乎是潦草的笑容,勉强压下了那一口气,很平淡地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裴彻重新看了一眼那张模型图,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整件事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她打开过盒子,祸害和灾难一股脑地飞出来,噩梦缠绕了整整十年。
    现在他知道盒子里有希望。
    裴彻还在这个两难的抉择之间摇摆,康妮是个彻底的局外人,心里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看谢宜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安慰她:“路易莎,没事的。这道题要是算对了也没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