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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琵琶都是口传心授,没有乐谱,公主今日之举,可谓惠及世人。”
“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惠及世人……口传心授有口传心授的好处,情感、意境对于音乐,有时候是比技艺更重要的事情。当然,谱还是要有的。当年的《广陵散》不就是因为没有乐谱流传,才成了千古绝唱。”有谱可以记录下曾经的精妙音乐,不至于遗撒时间长河。可是,没有谱的时候,每个人弹奏的乐曲都不一样,依托于个人情感和个人在创造,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精彩。
不过,景华是不担心这些的。把乐谱复原出来,愿意参照的人,做他的“参照派”,不愿意的,继续走口传心授的路子就是。把乐谱复原出来,不过是多一条选择,而不是逼着人只能走一条路。
景华指着书中记载听者的感受,拿起自己的琵琶弹了一段。对,就是这么任性,她收集到的古谱,有些还能说一说音调高低,有考证的可能,有些干脆就是玄之又玄的听者感受,全靠后人猜测。对这种残缺得只剩一个名字的“古谱”,说是复原,不如说是创作。
“这段有金戈之声。”阮娘点评道。留在海棠别宫之后,景华才发现这阮娘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天才,尤其在琵琶上。她的愤世嫉俗和清高自持在琵琶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批把本出胡中,马上鼓者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景华笑着背了一段,回应琵琶本就是骑在战马上弹奏的乐器。
阮娘抱起膝上琵琶,假指在琴弦上重重划下,她没有见过金戈铁马的战场,但感受过亲人流离四散家破人亡的战争后果。琵琶要弹出金戈之声,拨弦必须用力,而要表现更宽广的音域,手掌跨度必须大。阮娘这样的纤纤玉手、柔弱之姿,不知她是怎样从瘦弱的身躯中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残曲终了,景华笑问:“你弹琵琶的时候在想什么?肯定不是想乐谱,谱已经在你心中,手随心动,无需乐谱。”
阮娘把琵琶抱在怀中,笑道:“什么都没想,又什么都想了。眼、耳、手、心四位一体,尘世间的烦恼好似都离我远去。沉浸其中,这乐声给我保护,给我另一片广阔天地。有时候也会参透世界的一些秘密:我如尘埃草芥,天地博大无垠,我却却从来没有无措和孤独。”
不必阮娘继续说,景华自然而然接口:“因为天地只是我心中的倒影,在这琵琶声里,我早已得到自由。”
阮娘笑着点头,所谓知音,不外如是。
美人对坐弹琴,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卷,令人不自觉弯起嘴角。可蒋女官没有这样的心情,摆在面前的茶水都凉了,她也没有喝一口。这样对于琵琶、对于音乐、对于人生深刻而曼妙的理解,在她耳中也不过如过眼云烟。
好不容易,公主和阮娘交谈完毕,蒋女官立刻上前,回禀道:“启禀公主,陛下龙体欠安,殿下请您回宫。”
景华漫不经心调着琴弦,“不是说大好了吗?前些日子还传来消息,父皇参加了春猎,又病倒了吗?”
“禀公主。冬日那场大病,确实好了,只是春猎的时候吹了冷风,又有不适。”
“恩,病在父皇身上,痛在我身上。可惜我代母尽孝,为外祖父祈福,时间未到,不好离开,恐神佛降罪。谭先生,把我手抄的经书交给蒋先生。这经书在佛前供奉开光,也是我的一片孝心。请先生带给小九,交由他代呈父皇。”
谭女官把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送到蒋女官跟前,蒋女官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陛下龙体久不能愈,朝中已有立储之声。”
蒋女官以为这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却不见公主面色稍变,连一旁侍奉的老姐妹谭女官也面色如常。难道公主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公主在宫中还有九皇子之外的消息来源?
不得不说,蒋女官想多了。
“嗯,我知晓了,你转告小九,沉住气,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若要立储,小九也该是人选之一。”
公主不吝啬点播,这是好事。可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如此大事面前,公主居然不回宫吗?
蒋女官再三请公主回宫,景华却只调着琴弦,说一些宽慰劝告的话,多说两句,景华就不耐烦了,吩咐谭女官招待,自己走了。
“老姐姐,公主累了。”谭女官拉住蒋女官,把她往自己的院子拉。
到无人僻静处,蒋女官忍不住握紧老姐妹的手,恳求道:“公主是否还与殿下生气,你不和我说句实话,我这心实在难安。”
“又傻了不是,真生分了,还与你说这么多话,闲得慌?是你关心则乱,慌了手脚。听公主的,稳住,还不是公主该回去的时候。”谭女官握着她的手,亲切又温和,“公主若真生气了,我可没有好茶点招待你,早敷衍出去了。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试试去岁腌的海棠果,做出的茶点可谓一绝。”
送走心有疑虑的蒋女官,谭女官过来复命。只见公主站在别宫二楼的高台上眺望,从这里西看,宫城就在那里。
“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