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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范静侬刷卡出校门,右转驶入林荫道,一路右转下了坡,在第一个红灯处停下来时,抬眼看了看学校正门——她吃过最好吃的一块拿破仑蛋糕,就是高中二年级下学期一个暮春的周末,在这儿的一小块篮球场上打完球走出来,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有人请吃了苏家西饼铺的拿破仑蛋糕和伯爵红茶奶冻。
    那时候她还没有搬过来住,外婆家的老房子只是个夏天需要过来查看一下木地板下是否长出蘑菇来的安静的空间而已。不过苏家西饼铺子是知道的,苏记的点心也吃过很多。外婆和母亲都是从小就吃这家铺子的点心,尽管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苏记很多点心味道也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可人早年间舌尖的记忆是顽固的,她们也就顽固地保留了时常光顾苏记的习惯。她以为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苏记的点心,也不会继承这个习惯,毕竟她出生长大的环境,与外婆和母亲不可同日而语,想要什么样的美味糕点都是吃得到的,不必固执地守住那一点寻常的老味道,直到她离开这个城市去了上海读书……那个可以让最挑剔的老饕飨足的城市里,她吃过太多美味的食物之后,有一天忽然想起苏记那看起来平平无奇吃起来也平平无奇的点心。
    她毕业留在上海工作了半年,突然做了决定回到家乡来。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她让司机特地绕路到老城区来。她下车一口气买了十几样点心,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吃了好久,终于像是活过来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苏记的老板让当时还在念书的女儿 Sukie 给她送了一杯锡兰红茶。
    Sukie 脸上的表情很可爱,是有点担心又有点好笑的样子,似乎是忍了又忍才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需不需要帮忙?
    她一口气把茶喝光了,说没有,不需要。然后谢了 Sukie,拎起行李箱回了家。
    后来,在外婆那闲置了好几年的老房子里闷了大半年,亲手拔过木地板缝隙里长出的蘑菇之后又亲自监督将老房子里里外外重新修整了一番之后,秋季开学就到学校图书馆报了到。再见到 Sukie 时被她一眼认了出来,坐在路边胡吃海塞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她得称呼一声范老师了……不知道 Sukie 会不会当她是个怪人。
    她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里是个怪人。
    再转过年来 Sukie 也就毕了业。
    一个念西班牙语的女孩子,去西班牙流浪了一年半回来接替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认认真真开始帮忙打理西点铺子。
    静侬有时看着 Sukie 很想问她喜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因为她还记得 Sukie 在学校是很用功的学生,不然也不会每天都去图书馆报到,时常一整天都不离开。她后来听 Sukie 的老师说过 Sukie 是有机会到 P 大读西语系的研究生的,她的理想是成为优秀的翻译家。不知道为什么 Sukie 没有选择继续升学,看起来像是完全放弃了这条路。
    一个名校毕业的名头绝大多数人可以拿来当勋章吹一辈子,尽管那可能是他一生中仅有的成就。她也见过不少人人到中年还在吹嘘自己毕业于声名赫赫的高中,所以对 Sukie 放弃就读名校机会总觉得很遗憾。
    但有一天,她偶然在西点铺子里听见 Sukie 和一对老夫妇用西语聊天,给他们介绍自己新作的一款点心,那语调和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感动……这种感动的情绪也许是因为西点铺子里常年飘着的香甜的气味激发的也说不定,不过她是愿意解释为那一刻她是为一个年轻人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而欣慰的。
    这种情绪很像是一个老人家才会有的。
    其实她是二十八,并不是八十二……
    静侬将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小跑着进了苏记。风仍然很大,不光像是能刮跑了她、刮断了她的头发,还像是能轻易刮走她的小车子。
    她站在苏记狭窄的小铺子里,仍然像一个上吊的芭比娃娃,要喘两口气才能开口,保证自己不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Sukie 没在店里。
    苏老板正在帮别的客人包杏仁饼,看到她笑着说今天拿破仑又没有了……
    “啊,滑铁卢有么?”静侬笑问。
    苏老板一边帮客人称重一边笑。口罩后面胖胖的脸红光满面。他送走那位客人转过身去替她取了伯爵红茶奶冻装好,“明天请早。”
    静侬接了袋子道谢,熟练地扫码付款,待要走时,铺子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骑手走了进来高声喊了句“老板我要买两块拿破仑蛋糕一打蛋挞”。
    嗓音粗砺,洪亮宽厚。
    静侬抬起眼来看了骑手,心里轻轻“啊”了一声——难怪这声音像是从高处往下落的样子,这个人果然很高,戴着头盔,原本是看不清相貌的,但她只要看那对眼睛,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轻轻侧了下身,走出这狭窄的小铺子,门合拢前听见苏老板说拿破仑蛋糕没有了蛋挞还有……外面风大到将她手里的纸袋吹起来,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