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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声音隔着木门, 听起来有种平常不多见的软糯感,“如果你是妖魔,我一早就会发现。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挽秋回想下自己莫名其妙来到商朝末期的这一年时光,诚恳回答:“为了生活。”
门里寂静无声。
她叹口气,歪着身体靠在门板上:“其实我也没有骗管家,我之前一直生活的那户人家确实是他的同家,后来他们出海遇到了意外,我就只能来找他了。我是我娘从别处捡来养大的,到底从哪儿来,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也不知道。”
门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叶挽秋等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有点紧张地用手指戳一戳那道小小的缝隙:“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虽然确实有作假的成分,但也总好过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我其实是来自三千年后的人,还是你的半个信徒半个学生再加半个咳咳咳”好吧?
何况哪吒现在以人间年龄来算才七岁,要真是对他实话实说也太不社会主义了,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变态恋/童/癖来游街示众。
想到这里叶挽秋就不由得浑身冒冷汗,连带着额头的伤口也开始重新疼痛起来。由此可见,为了全陈塘关人民的幸福指数着想,善意的谎言和隐瞒是必须的。
还在她不停揉着额头思考着,该怎么让自己这番半真半假的经历听起来真实可信催人泪下的时候,门内的哪吒终于开口:“你……”
他刚说完一个字,叶挽秋忽然朝身后的小路回头,嗅觉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逐渐浓郁起来的人类气味,还有阵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轻轻敲下门:“我得走了,过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她很快闪进一旁的腊梅林里,擦过树叶轻沙响动几声,不见了踪影。
离开戒房后,叶挽秋在外围逗留一会儿,最终还是独自回到西庭院的廊庭里,坐在绣架前,继续做着那件即将完成的衣服。她情绪不定,心里也满是烦闷忧虑,连带着落针的时候也总是出错,还差点扎到手。
等她终于收完针裁了线,还没来得及把衣服取下来理好,殷夫人身边的侍女春姒就急急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台阶下朝她说:“快点,夫人叫你过去。”
既然是殷夫人这么着急找她,那估计是哪吒被关进戒房的事已经被她知道了。叶挽秋这么盘算着,很快跟在春姒身后来到了殷夫人的住处。
和她想得一样,殷夫人就是为了哪吒的事才把她叫过来的。知道上午在东海边的经历后,殷夫人沉默许久,叹口气:“也许生在我们家,才是哪吒最大的悲哀。”
“不是的。”叶挽秋连忙安慰她,“三公子向来都是很敬重您的,而且刚刚他还说,明天一早就会来向您问安。”
殷夫人闭上眼睛,蛾眉颦蹙,伸手按揉着额角,像是疲累到极致,身上气味的尾调也变成了浓浓的松脂和冬青味。片刻后,她又睁眼看向叶挽秋,浅浅笑一下:“你这孩子也是,快去弄点药膏来擦下头上的伤吧。”
“多谢夫人,挽秋告退。”
走出大门的时候,她清晰听到身后屋内传来几声殷夫人的低低哀叹和自责,不由得脚下步子一顿,隔着眼前层叠如海的翠绿树冠看向戒房的方向望了好一阵,然后才转身去到空无一人的西庭院,坐在绷架前看着那件已经做好的新衣发呆。
其实殷夫人说得对,哪吒的个性放在如今这个人人都选择逆来顺受的陈塘关里,必定是水火不相容的。他和东海,和他身上在人间的那些血缘牵绊,和这周围的一切都是无法共存的。他的反抗和挣脱,也注定要他付出旁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所有在宜城长大的孩子都是最熟悉这位少年神祗的故事的,叶挽秋也不例外,她很清楚哪吒的未来和结局是什么。从大闹龙宫到削肉剔骨,最后是每个孩子听到这个故事时都最喜欢的莲花复生环节,一字一句她都烂熟于心。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这个故事是这么可怕。因为它现在就在叶挽秋面前一点点展开着,推进着,丝毫不容她拒绝。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第一次听完这个神话的幼年时代。那时她就像现在这样,很安静,既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欢呼,也没有缠着母亲把那些有的没的奇怪细节问个不停,只捧着脸坐在屋檐下,看着那些被夏风吹得娉婷袅娜的粉白莲花,认真地思考着一些被大多数人都遗忘的问题:
他疼吗?
他哭了吗?
在被所有人和那些龙一起逼到那般绝境的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这些念头从叶挽秋的记忆深处重新生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