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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浊的目中却难掩一丝凄伤,撩着车帘的手紧了起来,根根青筋在如树皮般干燥枯瘦的手背上凸起。
若非珠儿的陪嫁丫鬟自宫中回来报信,此刻他能接回的,大抵便是一具冷尸。
“该是本侯谢过大人保媒之恩,令爱如今可好?”
君昱朝贺兰拱了拱手,眸中依旧是一片深邃,未见波澜,声音倒是依稀能辨出些关切之意。
虽然当今圣上未降旨废后,但也无人敢再称贺含珠一声“皇后”。
甚至就连贺兰都已不再将女儿看作一国之母,自她被幽禁在常宁宫自生自灭后,贺含珠便只是贺家的掌上明珠,与国无关。
近十载光阴,若非皇帝尚有用到贺家之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如何能熬过。
“暂无性命之虞,只是身子骨更弱了些,咳咳......”
说完,贺兰似是被晨间冷风所呛,掩唇干咳了几声,身子显得越发佝偻无力,似是垂垂老矣,不堪重负。
君昱的眸深了深,一抹凌厉自其间一闪而过,继而男子微扬唇角,笑得疏淡有礼。
“贺大人亦要保重身体,莫要忧思过重,劳心动脉。”
贺兰咳嗽声渐歇,轻轻抚了抚下巴上的白须,低叹口气,亦是笑了起来,只是多了几分无奈和慨叹。
“多谢侯爷关心。”
话音落,便见马上男子微微颚首,扬起马鞭策马离去,距离早朝的时间也已近了,他们自无甚可聊。
“走吧。”
贺兰放下车帘,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裹挟着晨间的低寒,让人有些心颤。
老人坐直身子的一瞬,刚刚的颓然无力似乎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是一抹深幽和精锐。
荣兴侯,你自西地而来,欲救姜国于水火,我自当不愿与你,及黎民百姓为敌。
虽知不讨人喜,奈何我已迟暮,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等,只得偶尔提醒两句。
今日的朝堂倒是比往常精彩些,某位言官冒死弹劾盛宠不衰,独霸后宫的婉贵妃,只因庆康帝欲加封她为皇贵妃,接管后宫。
那言官却是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自贵妃娘家,一直弹劾到贵妃本人,一句话总结下来便是:嚣张跋扈,罔顾律法,国之蠹虫,不堪皇贵妃之尊位,不配高爵位之重任,应罚非赏。
若加个横批,便是帝王昏聩。
索性,那言官被拖出去斩首的时候说出了心声,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皇上,你疑心多病,滥杀无辜,宠幸奸佞,沉迷美色,实愧对先祖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愧对黎民百姓!亡我姜国啊——!”
这句话在大殿内悠悠回响,似是挥之不去的诅咒,缠绕进许多人的心底,尤其是上首面色铁青的庆康帝。
本欲将那言官抄家灭族,却发现他是孤身,并无亲眷,因而才有今日的大义直言。
早朝自然便因此告一段落。
首辅贺兰随庆康帝移步御书房,垂首静立观他发了一场雷霆大怒后,方才走到正中央,低声进言。
“陛下,他本就一心求死,言辞之间自是无所顾忌,无需太过介怀。”
“只是多数大臣此刻皆是心有所悸,册封皇贵妃之事恐需暂缓些时日。”
贺庆康帝单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紧攥着手中的笔,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手写那册封诏书,末了,他猛地将笔丢到一边,笔尖在华贵的锦帛上留下一道浓墨。
“哼!贺兰,若非先帝赐婚,你贺家忠心不二,此刻后位上坐着的便是婉贵妃!”
话音落,下首的贺兰立时跪了下来,俯首叩地,面上神情端的是感激涕零。
“小女德行有失,愧为一国之母,原当重罚,微臣感念陛下仁慈厚爱,自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解难,万望陛下保重龙体!”
老人言辞恳切,声音里甚至带着些激动的颤抖和哽咽,浑浊的目中泛着湿润,却又似闪过一抹厉芒。
“你明白就好。册封之事便依你所言,暂时搁置。”
“至于晋安王,如今朝局不稳,民心动摇,亦不是铲除的最佳时机。”
“依爱卿之见,朕下一步棋该走何处?”
庆康帝接过德全递来的茶盏,抿了几口,心中的火气似乎也随着沁香温热的茶水渐渐淡了下去。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乾元丹一案可破眼下僵局。”
“澜州几城自恭亲王故去便似散沙,民无所依,可以调查巡视之由遣一京官前往,代表陛下收复南方民心,与晋安王成对立平衡之势。”
贺兰依旧跪在地上,只微微思索片刻,便抬起头抱手进言,眸光诚挚专注,耿直不二。
庆康帝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眸中多了一抹思虑,继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亦觉得此法甚好,索性便放下杯盏,看向下首的老臣。
“那爱卿觉得,京中谁最合适?”
纵然心中已有了考量和人选,但帝王还是免不了疑心,故特意探一探他的态度。
“陛下心中所想之人,亦是臣之所荐。”
“重用荣兴侯,既可彰显陛下之宽宏,亦可借此拉拢。”
“南方边陲情况复杂,整治安定不同于行军打仗,颇需才干,如若治理不好,罪责到不了陛下身上,反之,便是收获颇丰。”
贺兰也不避着,直截了当地说出心中想法,神情坦荡,声音虽苍老低哑,却也有着难以忽视的坚定。
“是啊。”
“一个无论办得好不好,都对朕百利无一害的人,却是稀罕。”
“说不定经此打磨,他会变成一枚更有用的棋子,定这一盘输赢。”
德全为庆康帝撤去了脏污的诏书,擦净了桌子,便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下方的贺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