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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一忍。”
宋知意说,按着她小腿的手微微用力,像是怕她跑了。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
孟熙踩着她的腿,能感受到轻薄的礼服后面传来的人体温度,整个人都僵硬得很,哪有余裕逃跑。
只是冷敷而已,就像医生治疗病患,脱衣服的时候难道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吗?
孟熙试图这么说服自己,却压不下加速的心跳。
尤其是宋知意那只按着她腿的手,在灯光下白玉雕成似的完美无瑕,又比玉柔软多了,手背上血管透着微微的青色,指节纤长,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那只手像是涂了什么触之起效的麻药。
孟熙被她柔软的手掌贴着,只能一动不动,也没人说话,只有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交错,但越是安静,空气仿佛就越是有种难言的绵稠。
宋知意换了次毛巾。
“咳……”孟熙借着这个机会打破了无言,她看见毛巾上的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宋知意的白色礼服,“你这衣服等下不能穿了吧。”
“没事,还有备用的。”
“哦……”准备得还挺周全,孟熙停了一息,发现这话题难聊下去,换了个聊得动的,“刚才我听到那女的和你说话了,她谁啊?”
宋知意:“不……”
她才刚开了个头,孟熙就听出敷衍来了,用空着的另一只脚轻轻踹了她一下。
……或者说蹭,雪白的脚趾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隔着光滑的礼服划过宋知意屈起的腿。
宋知意的手不禁收紧,又怕把孟熙弄疼了,刻意放松下来。
孟熙完全没察觉这一点力道的差别,没好气地说:“不许说不知道啊,你看我信吗?”
“……”
宋知意没办法:“是王兰。”
“……谁?”孟熙茫然。
宋知意说:“她是高三转到一中来的,宋志高的表妹。”
“……哦,她啊。”
孟熙经过提醒,想到她是谁了,因此语调都跟着复杂起来。
这也不是什么好话题。
要说高三转学过来,又和宋知意不对付的女生,孟熙还真记得一个,不如说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
宋知意是表面看人缘还挺好的类型。就是说,哪怕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孟熙就不止一次听到过别人在背后说她酸话——但至少相处的时候都不会特意去为难她,还表现得很和谐,也不会排挤她,反而隐隐有以她为中心的意思。
在一群还不算太成熟的高中生里做到这个程度,孟熙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针对她的人就会变得非常明显。
比如孟熙,她和宋知意的争斗,大部分尚且算得上良性竞争,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高三转学来的王兰,就是把“校园霸凌”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她的手段非常粗暴,撕书、剪校服、书桌里放虫子、把人锁在厕所、莫名其妙在走廊泼人一身水……
这种程度当然会引来老师的管教,尤其宋知意还是老师心目中的优秀学生,会被挂在杰出校友墙,为母校增光添彩的那种。
但王兰是宋志高的表妹,也就是宋知意继母的娘家人。
她本身就是靠宋氏的背景强塞进来的。何况这些小手段恶毒归恶毒,还达不到被劝退的地步;记过、写检讨这种轻度惩罚,对专职不良少女的她不痛不痒;喊家长呢,王兰的家长听听就过去了,根本不管教女儿,宋知意这边则是完全没人来给她撑腰。
怎么管?没办法管了。
孟熙那会儿已经和宋知意达成和解——虽然在外人看来,她们还是不太来往,只是被迫于日渐繁重的学业暂时休战。
眼见王兰越来越嚣张,孟熙气得半死,准备挽袖子给宋知意报仇。别人忌惮王兰,她可不怕!
她忘了,宋知意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不用孟熙为她出头,她下手快准狠,只是利用了一把孟熙的名头,就让王兰声名狼籍地退学了……同时,这件事牵扯到了苏缘,意外导致她双腿残疾。
……苏缘。
这个名字就像是她们之间的某种禁忌。
她是孟熙的好友,又和宋知意一直有来往,但她们相处时,谁也不会提起她。
早在葬礼那天跑去找宋知意的时候,孟熙就决定把过往都一笔勾销。
但那是她和宋知意之间的事,苏缘……又不同。
当然,现在苏缘的腿能治好了,她这些年在国外读书也没有荒废时光,痊愈后还有光明的未来。可谁也不能否认过去曾发生过的事。
这就像根埋进血肉里的刺,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疼,不觉得难受,一旦要把它挖出来,就得做好准备,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室内又沉默下来。
比起先前,这种静默仿佛蕴藏着无言的隔阂,将接近的两个人划分出距离。
孟熙不喜欢这样。
她没有用这种陈年旧事去怪罪、或者疏远宋知意的意思。只是谈到这件事,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免不了变成无话可说。
她有点后悔自己不够圆滑,没有在变成这种情况之前扯开话题。
而宋知意无声地垂着眼,孟熙从上面的角度,能看清她纤长秀气的眼睫。
来参加这样的晚宴,她当然化了妆。薄薄的红在秀美的脸颊自然晕开,嘴唇是雾面的干玫瑰色,清丽脱俗之中颇显温柔。